两人回到顾府的时候已是傍晚。
红霞染透了半边天,粼粼的马车驶在青石铺就而成的大道上,每一步马蹄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顾清欢撑着头看车帘外的风景,清瘦的小脸在夕阳的余晖下也多了层迷离的金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柔慧有一肚子的疑问,可是主子都没有开口说话,她哪有资格多嘴去问。
无奈,满腹的疑问只有憋着,直到回到顾府。
顾清欢一言不发,下了马车便往孤芳苑走。
可刚走进去,就发现周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周围的下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们,甚至有些还在私下指指点点。
“怎么了?”顾清欢挑眉,觉得奇怪。
话刚出口,就听到院子深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惨叫,刺得人头皮发麻。
“小姐,好像是从咱们院子里传出来的!”柔慧吓了一大跳。
顾清欢也听到了。
“走,去看看。”
赶到孤芳苑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个水泄不通。
顾卓满面怒气的坐在院子石桌旁,怒道:“打!给我狠狠的打!”
他气急败坏的拍着石桌。
顾清欢皱眉,向前走了两步,看到院子中央还有一堆人。
苏氏跪在地上,院子中央站着几个老妈子,正对长凳上的丫鬟施刑。
顾清欢愣了一下,完全没明白过来这唱的又是哪出。
好半天,她才看出那长凳上趴着的是昨天刚送到她房里来的丫鬟,薄荷。
“爹,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顾卓闻言,转头,剑眉拧成了一个疙瘩,见她回来,更火气更甚,“你跑到哪里去了?”
他现在心情不好,见谁都是一通乱骂。
柔慧胆子小,连忙跪下认罪。
顾清欢道没那么玻璃心,默默听他把该骂的都骂完了。
这时张妈走过来,小心翼翼的将她拽到一边,低声道:“老爷不过是气得急了,今日这事跟小姐半点关系都没有,小姐莫往心里去。”
“到底是怎么了?”她问。
张妈睨了一眼不远处叫得凄惨的薄荷,面露鄙视,“都是这个小贱蹄子惹的祸,她见小姐今日出门,便摸进房间想偷东西,幸好奴婢发现得及时,不然就要出大事了!”
顾府上下谁不知道,二小姐近日颇得老爷欢心,玉石器物一口气赏下来不少,就连下人都给她多拨了几个,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薄荷是新来的丫鬟,管教得不够,难免会不干净的心思。
这不,被张妈抓了个正着。
柔慧缩在一旁,听了薄荷受罚的缘由,不由也啐了口。
倒是顾清欢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情。
那丫头被打得几乎只剩下半口气,绽开的血肉都跟破碎的衣料混在了一起,血肉模糊。
再这么打下去,只怕这剩下的半口气也要没了。
“老爷,那丫头快没气了,还打吗?”管家上来请示。
按理说卖入高门府邸的丫鬟,签的都是死契,就算是真的打死了,那也是自己命贱,怪不得谁。
可偏偏顾卓自诩是个读圣贤书的人,满口都是仁义道德,不屑做那些草菅人命的事情。
他看都没看一眼,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过这奴才这么不识好歹,不能再留在府上了。”
管家立刻会意,连忙道:“老爷宅心仁厚,那小的这就安排下去,明天一早将她交给人牙子发卖了。”
“嗯。”顾卓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的顾清欢,怒气丝毫不减,“混账东西!自己的丫鬟做出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情,你还有心思在外面鬼混?!”
这丫头是新送进府的,顾清欢连话都没跟她说上两句,哪有时间去教导?
分明就是胡乱拿她撒气。
虽然已经熟悉了顾卓的尿性,但是再次见识到他城墙般的脸皮,她还是觉得很无语。
“老爷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都是妾身不好,没把人教好就往二小姐这边送,是妾身的错,妾身认罚。”苏氏跪在地上,给了顾卓台阶下。
归根究底是她掌的中馈,除了差错,自然该落到她头上。
但是顾卓并不这么想。
他觉得是因为顾清欢到处乱跑的缘故,她如果好好待在家里,那奴才怎么会有机可乘?
要知道,她今日偷的可是一套翡翠琉璃的头面。
那是他花了大价钱特意给顾清欢打造的,就是为了让她看起来不难么寒酸!
这么多钱差点就打了水漂,都是因为顾清欢的疏忽,这叫他如何不气?
“你去了哪?”
“……只是随便出去走走罢了。”顾清欢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哼,姑娘家家就应该好好在家里看书绣花,成天往外面跑,成什么体统!”
当时苏氏特意把明细拿给他看了看,那套翡翠琉璃的头面是最贵的。
他一看那银子,顿时觉得心口都要滴血了。
但想到慕容泽近日对顾清欢不一样的表现,那种肉痛的感觉也就按捺了下去。
谁知这么贵的东西她居然不好好保管,还险些让贼人偷了去,叫他如何不气!
顾卓骂了许久,稍微消了些气。
再加上没有什么损失,便交代明日一早把那个丫鬟拿去发卖了,起身离开。
今日这么一闹,修缮孤芳苑的事情恐怕就遥遥无期了。
顾清欢倒不怎么在意,只是默默看着被拖走的薄荷,秀眉紧拧。
顾卓嘴上说要等着明早发卖,可这么重的伤势,根本就不可能撑过今晚。
签了死契的奴婢,就算死了也是草席一裹,匆匆丢到乱葬岗了事。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给她留什么生路,不过是想博个“仁义”的名头。
“还好老爷没有责罚小姐,不过这事确实也跟小姐没有关系,是她自己手脚不干净。”柔慧犹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她是被罚怕了的,更怕顾清欢被牵连。
还好只是有惊无险。
顾清欢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听说她打算偷的是翡翠琉璃的那副头面?”
“是啊,听说那套是最值钱的,她心可真大。”柔慧感叹。
张妈也在一旁道:“这样的贱婢,实在不值得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