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雪原上隐隐出现一支队伍。
便将旗帜在大风中烈烈飘荡,仪仗齐整,那支军队盔甲整齐,寒光闪闪的刀枪,自有一股凛然锐意。
“这是钦差的队伍,哎不对啊!怎么有这么多人!”张宗衡惊叫道。
“人是多了一点,这也不像是宣府和蓟镇的军队啊!”渠家祯说道,“难道是禁卫军?”
王象乾冷哼一声:“胡说,哪里有带那么多禁卫军赴任的,这旗帜是没错了!”
那支队伍来到近前,一骑出列。
高大的黑马上面,端坐一位少年,蟒袍玉带,外罩玄色大氅。
陆延翻身下马,渠家祯还在吃惊于陆延的年纪,也不敢怠慢,连忙下马相迎。
“下官渠家祯见过镇安伯!”
张宗衡却是内心五味杂陈,皇帝免了他的职,还要让他接收这少年的询问,何至于此!
张宗衡拉不下脸来,干脆假装没看到。
“原来是渠总兵,我早有耳闻!”陆延拱手还礼。
陆延与渠家祯见过礼,往前行去。
王象乾已经跳下马来,站在战马身侧微笑着看着他。
在王象乾身后,大刀竖立,旗帜飘荡!
这是王象乾的习惯。
万历年间,王象乾初任山西右参政时,分守口北道,驻地在宣府。
当时,没有人信服他。王象乾便令军中匠人打造了这柄数百斤重的大杆刀,每当出关巡视,王象乾都会特意指定四个高大威猛的军汉合力扛着大杆刀,一路尾随马后,巡视的队伍走到哪里,大杆刀就抬到哪里,气派十足。
当时,宣府设有边贸互市,前来交易的蒙古人见了,无不啧啧称奇。
王象乾却刻意让军汉将大杆刀抬到边市最显眼的地方,人们见了好奇,纷纷围上来打量,看守的军汉见有身强力健、好勇斗狠的蒙古人近前,非但不驱赶,反倒怂恿他们,有好事者逞强,不经撺掇就上来摆弄,可这大杆刀重达数百斤,一个人如果没有霸王扛鼎的力气又怎么能轻易撼动分毫?
多少蒙古勇士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不说舞动大刀,就是提起来也难。
众人见状,更加惊骇,不由暗忖:“这样的兵器除了天神以外,凡人血肉之躯又哪里使得动?”
却不知私下里,王象乾已命人照着大杆刀的式样尺寸,另用桐木复制了一柄一模一样的,刀刃贴了银箔,刀柄涂上金漆,足以以假乱真,以虚为实。
巡视期间,王象乾每到一处,都要纵马舞刀,环绕城关来往驰骋,威风凛凛。
双方将士边民人等见了,无不惊为天人。
不论如何,这位威名远著老将军,是值得他尊重的。
“在下陆延,久慕王司马大名,今日一睹王司马风采,真是三生有幸!”陆延躬身一揖。
王象乾见他言语赤诚,并无作伪,内心原本的不快已经是打消大半。
“镇安伯当面,是下官失礼!”
王象乾欲要下拜,被陆延连忙扶住,“王司马这是折煞晚辈了!万万不可!”
“镇安伯年纪轻轻便已经战功赫赫,可谓长江后浪催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老夫也不得不服老了!”王象乾捻着胡须。
“王司马治军如神,犹有余威,谁敢轻视?”陆延道。
王象乾摇了摇头:“要真是如此,那插部又哪里敢犯边!”
渠家祯站在旁边有些尴尬:“那个,伯爷,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不如咱们先进城吧!”
陆延自然答应,进得城去,便见城门大街招牌林立,幌子甚多,满街竟然都是商号。
自从俺答封贡以来,大同互市极为繁荣,每到开市,便有大量商贾云集。逐渐形成了一个繁荣的西北商业中心。
丰字行、顺字行、鼎盛丰、大盛裕、常裕升、大德通门头招幌高高飘扬。
这些商号门头豪阔,一色的青砖碧瓦,磨砖对缝。广亮式、抱厦式和垂花式的门楼、装横拱头、垂柱和雕斗的砖雕花饰。
还有门楼瓦顶配设的正脊、垂脊、排山沟滴、麒麟兽等,石条铺就的台阶、古色古香的门廊、精巧的花格式木质门窗、华丽精美的影壁浮雕、蹲守在屋脊上的兽头、复古的彩绘和各种造型的石柱。无不述说着这些商号的财力!
每一间商号都十分宽敞,内里摆着各色南北货物,伙计掌柜们都闲着没事,在门口看热闹。
王象乾介绍道:“平素这里都没什么商客,要等到春秋两季,才有商户来这里大宗采买,或是与蒙古开市的时候,那才热闹。”
“往年,这时候也该来商队了,只是今年天冷,雪还没停,是以迟了些。”
陆延道:“之前听闻插部劫掠太原、大同,不过这里看来,并不像是经历战乱的样子啊。”
王象乾略有些尴尬:“大同兵多将广,城池坚固,那些鞑子一般是不敢来打的!”
“何况,他们的目的是劫掠粮食财物,攻占这城池,守又守不住,反而劳心劳力做甚。”
说话之间,他们经过一座大牌楼,楼匾写有“云路坊”。
另外一侧的街道上,拴着大量的牲畜,牛羊马匹,甚至还有骆驼,隐隐飘来牲畜粪便的气味。
王象乾介绍道:“那西大街,是大同马市所在。同时,这里也是西北最大的马市。”
两人一路闲聊,来到了大同府衙。
渠家祯道:“下官已经备下酒宴,为伯爷接风洗尘!”
陆延摆摆手:“不急,我封皇命而来,自然是要先将差事办了。”
前厅内,点起火盆,驱散了初春的寒意。
陆延坐在上首。
渠家祯与一众武将坐在一边,而王象乾、张宗衡以及大同官员坐在另外一侧。
陆延开口道:“大家都知道我乃是为了插部犯边之事而来,插部劫掠大同、太原两府,三十余乡镇,陛下震怒。”
“此事,总是该有人担责才是,如今却是要分清个谁错谁对来!”
一直没有开口的张宗衡忍不住了:“此事乃是大同总兵之过,其畏敌不前,导致插部肆无忌惮,劫掠大同、太原两府!”
渠家祯大怒:“胡说,若不是你张宗衡胡乱发号施令,我怎么会把大同主力调往潞安府,导致大同空虚,给了鞑子可乘之机!”
“鞑子来犯之时,大同守军只有三千,我如何抵达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