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 卷挟着漫天的风雪,一辆军用吉普冒着风雪向北驶进。
坐在吉普后座上的乔永强现在还是懵噔的状态,他借着黑暗偷偷地去看副驾驶的宋处长, 此时他微闔着眼睛, 不知道睡了没有。
看了一眼, 乔永强就不敢再看了,连忙老老实实坐好。
现在的宋处长更像是刚升任处长时候的样子, 威严沉默,透着一股不敢接近的阴厉。
乔永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从来没这么仓促地出差过。
被从家里叫出来的时候, 他才刚要去北海公园溜冰, 一个礼拜放一天假, 怎么不得安排一下休闲活动松快松快,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听说立马就要走的时候,乔永强张口结舌,
“处长, 车好像不在家啊, 还有, 还有介绍信...咱介绍信还没开出来呢...”
处长的一个眼神瞟过来, 他就立马闭上了嘴。
然后, 处长让他知道了, 什么叫只要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卡车不在单位有什么关系?不到半个小时, 一辆军用吉普出现在供销局门口。
紧接着,小孟风风火火地从单位里跑出来, 拿着刚刚开好的介绍信。
乔永强没问今天明明是休息日, 为啥还能开出介绍信来。
他只抓紧机会看了眼介绍信上面的到达点, 因为他还不知道要去哪儿出差呢。
然后他就看到了,红星村。
这就不必再问什么了。
跟着处长出差,好像什么都不用准备,车上什么都有。
当然,也不需要带脑子,所以他选择了闭嘴。
虽然他隐隐有些猜测,但他控制住了自己跃跃欲试的脑瓜子。
他隐隐有一个感觉,想要跟在处长身边,就要把自己当成聋子哑巴,还有,控制住脑子。
山高林远,一路风雪,这一道走得心惊胆战。
但司机开车的本事却很厉害,几番危险都平稳度过。
乔永强注意到他大衣里面的制服,是部队统一配发的,应该是汽车兵,难怪水平这么高。
就在这么提心吊胆中,乔永强不知不觉睡着了,再睁眼时,天光微亮,雪更厚了,已经快到地方了。
他又偷偷地看了处长一眼,依然是那个姿势,好像一晚都没有变过,也一晚上都没有说话。
乔永强有些害怕,更加缩了缩,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金粒粒这一晚没睡好,昨天晚上她还特意拿了本子去伙房。
她可没有等宋宇承的消息哦,只不过因为天天到点就干这件事,已经养成了下意识的行为习惯罢了。
可就这样,她也没看到宋宇承发过一句话来,哪怕一个字!
金粒粒又气哼哼地噘嘴,宋宇承,你可以呀,不理我哦!
过了一会儿,金粒粒坐不住了,在厨房里晃来晃去,明明是你先不理我的,你倒是有理了?
等到熄蜡的时候,金粒粒下巴支在桌子上,心里愤愤。
我也没说什么啊,我就说男主将来要返城,我说什么了嘛?不至于这就生气了吧...
但她可是一生要强的中国女人,她说过不会主动哄他就一定不会主动哄他!
……
难道真的是她过分了?
...
一晚上金粒粒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曲小慧以为她是因为拒绝了青卓哥后悔,心里暗骂:活该,青卓哥这么好的人,你都不要,不后悔才怪!
沈云云也以为她是在想和方青卓的事,还以为下午找她谈话起作用了,不过当时金粒粒明明兴致不高啊!
下午时候,沈云云特意找了金粒粒,想再当当和事佬。
不过金粒粒当时的表情有点怪,还说了很奇怪的话,
“你既然说方青卓这么好,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啊?”
沈云云愣了,青卓哥再好和她有啥关系啊,她有她的宇承哥呢!
于是她说:“这是你们俩的事儿,和我有啥关系啊,我有喜欢的人了。”
然后沈云云就发现金粒粒的情绪更低落了。
最后也没谈出个啥来,金粒粒说活儿还没干完,明显是不想再跟她说了,她也不能一直赖着不是?
她就不明白了,青卓哥也挺好啊,虽然不像宇承哥那么耀眼,但也算是一等一的好小伙子了,金粒粒到底为啥一直不答应啊?
想到这她又为自己的事儿焦躁起来,自己的事儿还没处理好,哪有时间去管别人?
宇承哥怎么一直不回他的信呢?是不是没收到信啊!
第二天一早,金粒粒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
往村大队走的路上,遇到了好几个一起去点名的婶子。
她们本来凑在一起不知道说啥呢,看到金粒粒的时候立马就分开了,瞧起来可疑得很。
金粒粒装没看见,走自己的路,不过有个婶子好像胆子比较大,凑过来和她越走越近。
“金知青,你和你们知青点那个方知青到底成了没?俺们几个好顿打听都没打听出来!”
金粒粒...见过吃瓜的,没见过这么贴脸吃瓜的...
她今天是丧气少女,实在打不起精神来,于是丧丧道,
“您看我这像要成的样儿吗?再说了,您打听这个干嘛?和您有啥关系啊?”
“哎呀!咋没关系呢?”大婶眼珠子瞪溜圆,充满了精神头,
“俺村的姑娘稀罕你们知青点的知青,想跟他搞对象,你们知青点的知青不稀罕俺村的姑娘,不想跟她搞对象!那方知青稀罕你,所以想跟你搞对象,你现在不知道想不想跟他搞对象,对不对?”
金粒粒被绕的脑袋瓜都晕了,也没听出来跟她们到底有啥关系。
另一个婶子又说话了,八卦地对着金粒粒,
“金知青,你为啥不愿意跟方知青处对象啊?方知青那小伙子我瞧着要模样有模样,要条件有条件,这么受欢迎的小伙子,你咋不爱搭理他呢?"
“是呀金知青,是不是你有对象了?我看见天的有人给你往这边捎东西,是不是你对象啊?要是有这么大方的对象的话,方知青输得也不亏!”
几个人连连点头,都同意这个意见。
她们可是见过金知青刚来时候的,虽然也俊,但穿着打扮可不起眼,瞧着瘦瘦小小的,可干巴了。
再看看现在,簇新的棉袄、羊绒的围巾衬得白嫩肉乎的小脸更鲜亮,整个人精神又灵气,一看就是城里的洋气姑娘。
这女人找对象啊,啥条件外型都白搭,只要是男人对咱好,比啥都强!
婶子们的战斗力太强了,这个说完那个说,蜜蜂一样嗡嗡嗡,把金粒粒问的头晕脑胀,她实在忍不住了,娇呵一声,
“婶子们啊,我招待了,我有对象了还不行吗?”
“怪不得!”
“我就说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金粒粒的这句话可太有用了,一句话所有的一切八卦都解释得通了。
婶子们心满意足地离开,留下金粒粒这个自贴“已有对象”标签的姑娘在原地凌乱。
早知道这么烦,她不如早说自己有对象了!
金粒粒带着 一股丧气和郁气,点名之后就拉拉着脸子往库房走。
俗话说得好,“情场失意,工作得意”,虽然不太恰当吧,但她打算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工作中!
金粒粒在库房里倒腾了好半天,调出好几大桶的颜料来,一桶捅拎着往外走。
这面墙是大队的院墙,是整个红星村的门面,她把这面墙的工作放在最后来做,是要好好作为一番的。
她凝神静气,挥毫泼墨,周遭的一切好像和她都没有了关系,什么寒冷、严冬、北风、还有...宋宇承,此时都不占据她的思考。
她的心里眼里,此时只有画。
“领导,这个点儿金知青应该在刷宣传标语呢,瞧,在那边呢!”
赵宝根殷勤地对宋宇承说。
宋宇承站在村口的高处,隔着弯曲的小路,远远地看着一个背影站在围墙前。
漫天的雪白之间,围墙上新刷的颜色醒目耀眼,但宋宇承却只能看到她,超越耀眼的存在。
乔永强站在宋宇承身后,看着处长一直定定地盯着那边。
站了这么久,虽然他也觉得有点累、有点冷、还有点...傻,但他也知道在赵宝根要开口说话时,用眼神制止。
这时候打扰处长,这么没眼力见吗?
赵宝根被乔永强一个眼神瞪住,想说的话也不敢说了,乔同志每次来都那么和气,这回来竟然这么有气势,显然是因为跟着这位领导来的缘故。
他虽然不知道这位领导是谁,但是从供销社打电话露出的口风来看,让他务必好好接待,一切以宋领导的要求照办,就知道这是他够不到的人物!
就这么又站了好久,一直到赵宝根腿都快打晃的时候,才听前面站着人的开口,
“走吧。”
赵宝根献殷勤,“领导,要不要让金知青过来见一下?“
宋宇承把目光移到赵宝根身上,赵宝根被盯得发毛。
他从不知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能这么厉害,好像一下子就能把人看穿,比说一百句、骂一千句都管用,只想反思自己刚才说的话是不是错了。
就在赵宝根招架不住,想要认错的时候,宋宇承只冷冷地说了一句话,
“你没看到她在忙吗?”
————
中午食堂吃好的!
金粒粒还没到食堂,就听到有人这么说。
她和王秋霜对视一眼,奇怪这不年不节的,为啥突然吃好的啊?
进了食堂,果然像过年一样热闹。
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就连打饭的沈云云,今天的手非但不抖了,还给大家都多打了些。
午饭是酸菜猪肉粉条,配着两合面的大饼子,沈云云给金粒粒打了满满一大勺子!
见金粒粒和王秋霜一脸惊诧的样子,沈云云主动道,
“今天好像有省里领导来视察,带着粮食来的,早上柱子哥他们就往咱这搬了一扇猪肉和富强粉,说是领导带来的!”
原来是这样!
领导来的好啊,给她们改善生活了!
金粒粒和王秋霜对视一笑,刚要找地方去吃饭,就听沈云云说:
“粒粒,吃完饭先别走,村里通知咱们知青在食堂开个小会!”
金粒粒噢了一声,心说要是光吃好吃的不开会就好了,不过哪儿那么多美事儿啊!
等大家都吃完饭陆续离开食堂,食堂里就剩下知青点的知青们,还有几个大队干部。
廖村长这两天去镇上学习,把工作交给几个大队干部,谁想到村长一走就来事儿呢,突然来了这么大的官,几个大队干部都麻爪了。
“今天叫大家来,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是啥原因,省里领导来咱村视察了,咱得好好接待啊!
领导来咱村主要是视察一下咱村的环境、产出、还有一项工作就是考察咱知青点,所以咱知青点得做好接待准备,下午咱就得派一个知青去负责讲解工作!”
一听这话,大家全都激动起来。
在村里待时间太长了,别说领导了,就是来个陌生人都能让人激动很久。
现下更是有个能给领导讲解的机会,谁不想去?
有那脑子转的快的,甚至都在想,要是给领导讲解的好了,能不能在返城的时候是一个加分项?
一时之间,屋里知青们全都跃跃欲试。
金粒粒坐在最后排打瞌睡,昨晚没睡好,现在她都困了!
她对这个不感兴趣,要是讲好了也没啥用,讲不好就有点丢人了,她可不想去讲。
“金知青,下午你去讲一下。”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立马出声,
金粒粒:我不想去。
沈云云:我能报名吗?
曲小慧:为啥是她啊?
等话说完,几个人同时愣住了,看向对方。
金粒粒:她们想去让她们去。
沈云云并曲小慧:你为啥不愿意去?
这露脸的事还有人不愿意去呢?
“这是组织上的决定,除了介绍咱村的基本情况,还要介绍咱村最近的宣传工作,也就是宣传标语的进展情况。金知青是负责这块工作的,她不去介绍,你们能知道情况?”
大队干部这番话一说,所有人都说不出来啥了。
也是,金粒粒是负责这块工作的,她不去讲谁也讲不明白啊。
曲小慧有些不满地嘟囔,“咋好事都让她摊上了。”
金粒粒本来还想推辞呢,听到这话立马对着她眨眨眼,
“因为我有实力啊!”
转头对着大队干部,
“保证完成任务!”
嘿!她这非得怼红眼病的小暴脾气!
大队干部松了口气,妈呀,终于过了这关了,要是金知青没讲解成,他可咋交代啊?
听说领导下午到,金粒粒只有抓紧中午的时候好好准备一下。
廖村长不在,她找来了廖红梅这个神助攻,了解一下红星村的基本情况。
廖红梅也要下午一起陪同,她是作为学校的代表,跟着校长一起过来的。
不得不说,红星村原来真没接待过啥大人物,省里来领导这事,简直把全村都惊动了。
廖红梅对金粒粒表示,这也就是人畜不能通话,否则全村的狗都会被通知下午的时候要收紧尾巴。
金粒粒捂着小嘴笑,漂亮的脸蛋因为窃笑增加了一丝俏皮的灵动,廖红梅都看呆了,悠悠地叹了口气,
“怪不得方大哥喜欢你,要是我是男的我也喜欢你,输给你我算是心服口服了。”
“得!要我跟你说多少遍,你不是输给我,我又没跟你抢,咱这是两码事儿!”
廖红梅耸耸肩,表示随便你怎么说。
她现在看起来挺正常的,完全不像是昨天刚哭过的样子。
金粒粒好奇廖红梅的心理变化,廖红梅倒是还能看的开,
“他不喜欢我我能咋办,还能一哭二闹三上吊啊?
再说了,他也没多好,顶多在咱村是最好的,要真出去他可能都数不上数!
反正比你那个情哥哥是差远了!
没准将来我能找个比他更好的呢!到时候让他们都看看,我廖红梅是不是非他不可!”
廖红梅趾高气昂地说,现在倒是真有点廖村长老子天下第一的范儿了。
金粒粒冲她比了个大拇指,有理想,有前途!
好好了解了下红星村的历史,金粒粒简短地准备了下讲解词。
其实也没啥可准备的,她认准了自己的定位,就是上大学时候,来领导了在前头领路的讲解员。
陪着领导在重要地点停一下,讲一下这是我校的某某地,吧啦吧啦
主要是要注意一下自身的形象,收拾的利索点,毕竟代表了村里的精神面貌嘛!
手边也没什么化妆品,就宋宇承邮来的鸭蛋粉。
金粒粒摸了一把脸,光滑细腻,连个痘痘都没有,这粉擦都不必擦了。
她拿了梳子,把随便扎起来的头发重新梳成高马尾。
穿上了宋宇承给她邮来的红呢大衣,再穿上黑皮鞋,对着镜子一照——
镜子里的姑娘瓜子儿脸,圆溜溜的大眼睛,睫毛浓密浓密,跟洋娃娃似的。挺翘的小鼻子、粉嘟嘟的小嘴儿,确实挺俊!
廖红梅一整个看呆了,忍不住拍了拍手,
“粒粒,就你这形象,还不得把领导迷住了啊!”
金粒粒无语地白了她一眼,领导估摸着都能当她爹了,迷啥迷啊!
她瞅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有点不满意地摇了摇头,这嘴唇本色还是淡了点儿,要是擦点口红,能更精神。
算了算了,困难时期,别讲究那么多了,差不多行了!
就这么,下午时候,金粒粒并一众红星村领导们站在大队门口等着接待领导。
金粒粒见大家都战战兢兢的样子,心说领导还不定啥时候来呢,至于这么早就准备吗?
谁想到刚这么想,就听见有人顺着村口那边喊,
“来了!来了!”
金粒粒一瞅,遥远的地方,能看到一辆军绿色的车进了村,果然来了!
嘿!这个领导还真不走寻常路耶!
诧异间,吉普车就开到了眼前,大队干部们激动地上前迎接,金粒粒也好奇地往前凑,啥领导啊?多大岁数啊?
金普车停下,后座先开门,先下来的是赵宝根。
此时他咧个大嘴,一脸的兴奋,妈呀,这辈子竟然能坐上这么好的车,值了!
金粒粒差点翻白眼,赵会计,您能不能不浪费咱们的感情?
接紧着,后座的另一扇车门打开,所有人都踮起脚,激动地去看——
咦,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金粒粒一整个都傻了,她呆呆地看着乔永强下车,呆呆地看着他小步跑到副驾驶去开门,呆呆地看着门开了,一条大长腿迈了下来,呆呆地看着那个人从车里出来,然后站到所有人面前。
大队干部紧张地伸出手,磕磕绊绊地语无伦次,
“领导好,领导辛苦了,来俺村考察,俺们都高兴,高兴..."
那人伸出手来握住了大队干部,缓缓开口,
“你好,不用紧张。我来是考察一下咱村农副产品的产收情况,可以的话建一个试点,省里直接订货,也算能给村里创点收。”
他声音清朗,平静的话语里带着淡淡的疏离,让人不自觉认真听着他的话,不敢有一丝怠慢。
“好好好,那可太好了,俺村收成好啊,还有木耳,还有草绳,还有...”
村干部慌里慌张地说,乔永强适时地打断,
“咱们边走边说吧,宋处长想好好参观一下咱们村,咱村安排人给宋处长做讲解了吗?”
他话是这么说,眼神却看向人群中亮眼得一眼就能看到的金粒粒,提醒意味很明显!
“安排了,安排好了!”
大队干部连忙说,转身赶快去捞人,也不顾金粒粒现在是只呆头鹅。
金粒粒就这么没头没脑地被好多人推到他面前,人太多了又拥挤,她一个没站住,往前一抢。
她想站住,但完全无法克服惯性。
“哎呦...”
就在她闭上眼睛,做好要栽倒的准备时,一双大手扶住了她,以强劲而有力的力道帮她站稳。
没有预想地倒栽葱,金粒粒小小地惊呼一声,劫后重生般拍了拍胸口,幸好,幸好。
感觉到两只手强势地扶住她,又慢慢的松开,金粒粒不得不抬头去看帮了她的人。
就和小说里英雄救美的情节一样,两双眼睛就这么对在了一起。
眼前的人和廖村长不像,他的五官线雕一样优秀,是每个画画的人都喜欢的刚毅男模脸,高高的个子需要她仰视,能把她装下一样。
一身卡列尼长大衣完全能被撑住,仿若法袍一样,将气势开到最大。
他气质清冷,好像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透露着拒人千里之外,但那双眼睛却仿若深潭,紧紧地盯着自己,好像要把自己吸进去。
金粒粒被盯得心慌不已,他们没见过,她不知道他是谁,但却仿佛认识了许久一样,充满了熟悉感。
心里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马上就要挣破胸口蹦出来,难道真是...
宋宇承就这么看着她,一眼好似过了万年。
她和他想的不一样,不是瘦皮猴,也不是小胖墩,但好像就该是这样,没有任何诧异,她就该是这样。
这样灵动的眼睛该是一直看着他,戏谑地逗弄他。
这样丰润的嘴唇该是一直跟他说话,娇嗔嬉骂,惹毛他又哄好他。
这样俏丽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该是为了他,也只能属于他。
深潭般的眼睛倏然凌厉,鹰一样带着一股独占欲。
不管是男主还是方青卓还是什么人,他都不会放手。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看着,一个话都不说,别人也不敢打扰,乔永强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硬撑着介绍,
“金知青,这是我们宋处长。”
宋宇承柔和了视线,好像刚才那股骇人的独占欲从没出现过一样,他缓缓伸出手,手指纤长干净,
“你好,宋宇承。”
轰然一下,是金粒粒的破防。
原来是他,果然是他。
她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红霞菲菲,娇嫩极了,当真是一点腮红也不需要打。
心脏跳的控制不住,小嘴无意识地微张,否则就要喘不上气来。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看看不出的微微颤抖。
“你好,金粒粒。”
两只手握到一起,仿若磁性两极隔了许久的宿命相吸。
大手包着小手,刚与柔的肌肤相贴。
这和普通的同志间的握手不一样,普通的握手不会轻颤,没有震撼,更不会涌动情朝。
金粒粒先松手,几乎是挣脱出来,荡漾漾的红蔓延到耳后。
宋宇承嘴唇微勾,仿若无事一样先一步说话。
“那就走吧,这是大队部吧!”
“嗯?哦...是的...”
猛然被拉入到工作状态的金粒粒只能立马跟上,暗骂这人变脸狂嘛,都不给人时间缓冲的?
两人并排往前走,其他人连忙跟上,但又不敢跟的太近,乔永强在中间挡着呢。
乔永强就这么保持一定距离地跟在处长后面,掌握着距离和节奏,确保大部队和俩人保有一定距离。
这样的距离,好像能听到金知青讲解的声音,但仔细听又听不出什么个数来。
赵宝根有点着急,眼看着处长都迈进大门了,他们还在外头呢,连忙走快了两步。
“赵会计。”
乔永强的声音适时而出。
赵宝根只能停下来,“乔同志,咋啦?”
乔永强面对着他们可不像在宋宇承面前那样,他轻轻瞟了眼赵宝根,带着笑缓声道,
“您也给我讲讲咱村的情况呗,毕竟处长只是偶尔来指导工作,具体的实施细节还是得...”
话到此处适时而止,但听话听音,不必多说。
赵宝根并大队干部们眼前一亮,是啊,县官不如县管,巴结宋处长有什么用,那是他们够不到的人。
可眼前这个可是以后管他们的人,红星村的东西能不能出去,能出去多少,可就看这位松松手的事儿了。
“来来,乔同志,咱们好好给你讲讲!”
几个人一拥而上,再次拖慢了大部队的脚步,眼睁睁看着宋宇承和金粒粒两人跨过大门,转身不见。
身后干净了,宋宇承对乔永强的办事能力很满意。
金粒粒正干巴巴地讲到解放前红星村作为民兵队中坚力量做出了多少贡献时,就听宋宇承说:
“手这么凉,怎么不戴手套。”
一句话,给金粒粒已经恢复正常的金粒粒又整脸红了。
她抬眼去瞅他,他正专注地盯着她,眼神直白又大胆。
金粒粒的心今天绝对超负荷,一直这么狂跳也不知会不会出什么毛病。
但一直被这么盯着,她骨子里的傲娇又蹦出来了,干嘛这么盯着我看,没见过漂亮姑娘啊?
哼哼——
她现在的心情多少有点复杂,是又惊又...喜,还带着些小生气。
这人竟然从千里之外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她面前,能不惊吗?
确认自己的心意之后,发现自己的crush长得还不错,不,是相当不错,不喜才怪吧。
可想到昨天他竟然不回她,就那么没动静了,今天就直接杀到她面前,怎么,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怪不得瞅自己的眼神这么吓人!
金粒粒虽然有点被镇住,但小脾气又上来了,也大着胆子回看过去,看就看,谁怕谁啊!
宋宇承被她这种挑衅似的回看逗笑了,她怎么像个炸毛的小猫似的。
无意识地就抬起手,然后他自己就先愣了一下。
从前遇到这种情况,他只能对着笔记本想像,想着怎么摩挲炸毛的小猫,让她安静下来,然后只能无奈的笑。
现在他可以伸出手来,触手可及地就能碰到她,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金粒粒看着宋宇承高高伸出来的手,眼睛惊到滴流圆。
宋宇承,你,你,你不但用眼神吓我,现在还想打我???
一直到那双手克制地落在自己头上,轻轻地顺着她柔顺的发丝往下,一遍,又一遍。
“别怕我,好吗?”
他说。
金粒粒快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