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
火星舔过灯芯, 很快昏黑的房中逐渐亮堂了起来。
在那片光亮中,裴莺看见地上有一道拉长的黑影从侧方靠近,那影子狰狞无声, 像某种正在悄然狩猎的虎豹。
她知道他从屏风侧边绕过来了。
裴莺的呼吸不由急促了些,她停顿片刻后才慢慢抬头:“您……您怎么过来了?”
那人就站在屏风侧,距离床榻还有几步的位置,灯盏在他身后亮着, 雕花屏风挡住了前侧的光, 他的面容浸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只余那双眸子泛着幽芒, 像夜里的孤狼。
裴莺一颗心颤了颤。
霍霆山缓步上前:“夫人身体不适, 我来送药。”
裴莺见他过来,呼吸先是微紧, 但听他还记得她身体不适,那些慌张和无措瞬间如潮退去。
原来他还记得, 那他今晚肯定不会做些什么。
裴莺紧绷的脊背松了下来。
霍霆山走到她榻边,没有半分拘谨地坐下,然后不知道从何处变出一个小银盒。
那小银盒不过女郎的半个巴掌大小, 圆溜溜的有些像瓶状, 盖子和盒身都雕有精致的花纹, 面上还嵌了几颗彩宝。
裴莺疑惑问:“这是药?”
霍霆山应了声,随即打开小银瓶。
确实是药, 还是药膏, 也不知晓那药膏是用何种药材制成,竟绿油油的, 若不是裴莺闻到了清淡的药香, 她还以为内里装的是某种颜料。
虽然是那等药, 怪令人难为情的,但裴莺还是扬起笑容:“谢过将军。”
和他道完谢,却见这人还坐在她榻上,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想法。
裴莺眉心一跳,忙说:“如今时候不早,今夜晚宴您应酬也累了,不若将军您回去早些休息吧。”
霍霆山语气颇为认真:“安寝之情不急。夫人因我之错身体不适,我难辞其咎,亦心感愧疚,待夫人上过药我再回去。”
裴莺搭在锦被上的素手不由收紧,但很快松开,她朝他伸手,要拿他掌中的小银瓶。
霍霆山任她拿,她要便给她。
小银瓶到手,裴莺佯装镇定道:“这药我晚些再上。”
霍霆山坐在榻旁,有几分懒洋洋:“夫人何时上好药,我就何时回去。”
“霍霆山!”裴莺恼红了脸。
一回生二回熟,霍霆山竟有些习惯她恼时会连名带姓喊他。男人扬眉笑道,“夫人喊我,可是要我帮忙?这也并无不可。”
说着他抬手要拿小银瓶,裴莺见状忙避开他的手,人也往榻里挪了些。
“无需你帮忙,我自己上。”裴莺连忙说。
霍霆山方才只是抬手作势要拿,如今拿不到便罢,他看着藏在榻上内里的美妇人,见她玉颊恼红,一双澄清的杏眸警惕地看着他,跟只受惊兔儿似的。
“嗯,夫人请便。”霍霆山没有过去。
裴莺静待几息,发现他还真就等上了,仿佛真如他说的,她何时上好药,他就何时回去。
“夫人?”
裴莺不理会他。
“给夫人一刻钟时间,若一刻钟夫人还没上好,便由我来代劳。”霍霆山倚着榻旁的立柱。
裴莺飞快抬眸看他一眼,又垂了眸,停顿片刻,最后慢吞吞将旁边的锦被拉起盖在自己腰下。
两人都没有说话,锦被下偶尔起伏。
此情此景,裴莺几乎要窒息在这片寂静中。
时间缓缓流过,踩着一刻钟的线,裴莺将手从锦被里拿出来。
她指尖上染了一抹绿,裴莺故意将手指在他面前晃了下:“药已上过,将军请回吧。”
霍霆山不言,微微倾身朝里,拿了被裴莺放在旁边的小银瓶,将瓶盖重新打开。
裴莺被他这一举动惊得指尖冰凉,忙要去抢:“您这是做什么?”
霍霆山一把揽住裴莺,用手臂将人圈严实了,困在怀中,手上动作却没慢多少。
“啪嗒。”瓶盖打开。
先前打开小银瓶时,药是满的,满到几乎溢到瓶口,平整的铺满内里。如今瓶盖打开,药还是很满,不过最上面有一处小小的凹痕。
霍霆山用另一只手握住裴莺方才沾过药的素手,五指别入她的指缝中,令她手指不得不舒展开。
裴莺心惊肉跳,忙想将手抽回,但力气不如他,他卡得很紧,她压根动弹不得。
引着裴莺的手,霍霆山将之置于小银瓶上。
那白皙的手指虚虚落在药膏的印子上方,不多不少,正好能将印子完全盖住。
显而易见,她只在药膏里抹了一下,且还是轻轻带过,用来敷衍他。
“看来夫人是需要我代劳了。”霍霆山意味不明。
裴莺因他这话微微战栗,她被他拥在怀里,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这秋季晚间分明已有些微凉,但裴莺却觉得自己贴在炉子上,那无形的火气蔓了过来,灼得她有些头晕目眩。
“我刚刚没涂好,如今再涂一遍。”裴莺试着挣了挣。
霍霆山压着人,将裴莺放倒在榻上:“等夫人自己来,怕是几个天明过去,那药都毫发未损。”
倒下时见手边有一条发带,霍霆山挑了下眉,笑纳了,他将裴莺双腕并拢再用发带缠上:“夫人乖些,那处伤了非同小可,若是置之不理,只会伤久难愈,甚至损了身体。”
“我没说不理,我自己会上药。”手被束住,惊得裴莺花容失色:“霍霆山,你敢!”
霍霆山见她双手展开不得还乱挣,干脆将剩余的发带穿过床头的镂空雕花,再系上小结:“我并非没给过夫人机会,但夫人欺瞒我在先,让我如何再信得过?夫人莫恼,待给夫人上好药后就解开。”
裴莺的手被定在床头,察觉到他将她绑了后手掌收回,一颗心不由痉挛了下,语气软了下来:“将军,我不骗您了,您给我解开,我自己上药成不成?”
霍霆山刚刚还听她一口一个霍霆山,如今又细声细气唤他将军,心道她还挺会审时度势。
但是……
“不成,我信不过夫人。”
裴莺一听协商无果,又开始乱挣。
霍霆山坐在榻上,看着身旁不安分的美妇人,眸光渐深。
想来他来时她正欲安寝,发带已除,青丝散落,身上只余匆忙穿上的中衣和裈裤,大抵是太慌乱了,中衣的衣带也未系牢。
在她因双腕被束一通乱挣后,中衣领口敞开不少,叫人能窥见内里绣有牡丹花纹的帕腹。
而那帕腹带子可能是因着晚间安寝,所以有些松垮,在她侧身试图以肘撑榻支起身子时,那丰润的雪白处露了大半。
光从屏风侧溜入,被榻角立柱和其上罗纱挡住了些,只有浅淡的微芒洒落。那榻上云发丰艳的美妇人仿佛染上了浓烈的色彩,红唇,白肤,攀在她腕上的蓝,和大片散落的黑。
这一刻,她仿佛是夜里生出的精怪,待蛊惑人心后又会去无踪。
那夜缭绕在鼻间的幽香似乎又浮现了,霍霆山指尖抽搐了下,掌中曾出现过的滑腻幻觉消失不见。
裴莺听到了清脆的声响,那很像是小银瓶瓶身和瓶盖碰撞发出来的。她眼瞳微微收紧,敬语也不说了:“霍霆山,你打算用什么抹?”
“冯医官办事不力,并无配器具。”霍霆山说。
裴莺听了两眼一黑:“不行,不能用手,你手脏。”
霍霆山皱起长眉,她又嫌他,难得解释说:“不脏,来时已洗过。”
然而裴莺并不相信他的卫生习惯,有条有理质疑他,“脏,你完事连被子都不换,还有也不洗,就是脏。”
霍霆山:“擦了。”
裴莺依旧嫌弃得很:“要洗,擦不够的,而且你也没擦干净。”
霍霆山沉默片刻,然后从榻上起身。
裴莺心知他是去洗手了,忙撑起身更往前面挪些,打算趁着这时将束着她双腕的发带解开。
榻内光线暗,裴莺看了片刻才弄清楚这个结的纹路。
双手动弹不得,裴莺凑近打算叼住发带的一端慢慢扯开。但几根带子挨得紧,她靠近后又看不见,试了几次都没咬住。
“夫人别折腾了,待会儿就给你解开。”
那靠近的脚步声每响起一下,裴莺一颗心就抖了抖,仿佛是枝头的棉絮,被风打得混乱不堪。
黑影倾扎而下,将榻上之人彻底包裹。
……
辛锦今日刚来了月事,因此比平时多花了些时间处理自己的内务。待一切收拾妥当,她打算如平常一般进裴莺房里将需要浣洗的衣物拿出来。
辛锦的手撑在门上,才将门稍稍推开少许,她忽然听见内里的动静有异。
似一声带着颤音的闷哼。
辛锦迟疑,夫人入睡后是非常安静的,不会发出其他声响。
难道夫人梦魇了?
辛锦正想进去看看,忽然听见里头传来一道笑叹。
“确实有些红肿,夫人辛苦。”
辛锦触电似的抽回手,庆幸自己方才停顿了片刻,否则要坏事了。
她小心翼翼将门关上,退到院门口守着。
房中。
“夫人前世一定是天上的神灵,掌管九洲江河,风调雨顺,雨露恩泽之事具在夫人一念之间。”
裴莺躺在榻上,紧紧合着眸子,听到他的话,眼睫颤得更加厉害,恼得想拿针把他的嘴缝起来。
“霍霆山,休要胡说八道!”
眼睛闭上了,其他感官却更清晰,像是特地感受一样。
太奇怪了。
于是裴莺又睁开了眼。
榻内很暗,光都被榻旁那人挡了大半,她看到坐于榻旁的他投下的暗影。好大一片,像一座巍峨的山岳,也像一条盘着长尾的恶龙。
谁也没有说话,房中两道呼吸声起伏,一道略微急促,另一道则要沉许多。
除了呼吸声外,还有一些细微的声响,仿佛是粘糕不慎掉进糖水里,又慢慢被人捞起,出水时带了些藕断丝连的糖丝。
裴莺忍不住催促:“好了没?”
霍霆山:“好了。”
裴莺收紧了下,发现他骗她,于是又喊:“霍霆山。”
“夫人莫恼,这回是真的好了,你放松些。”霍霆山慢慢抽回右手,而后用左手给她提了提裈裤。
感受到裈裤归位,裴莺才呼出一口气,脸上耳上的热度总算降了少许,扭头正想让他给她解开发带,结果看见他在看自己的手。
眉眼低垂,目光颇有几分认真,仿佛在研究着羊皮地图。
榻侧的光落在他手上,便见男人的手指染了一抹绿,只不过这抹颜色和那小银瓶内的相比,要浅淡不少。
似察觉到裴莺的目光,霍霆山抬眸,满眼深意的对着她晃晃手:“夫人如今该知,并非我不想快些,而是药要上匀得费些时间。”
......
“呯。”
房门用力关上,霍霆山站在外面,险些被门板拍了脸。
霍霆山静默一息,才转过身。
辛锦听到关门声不由抬头,不及防和霍霆山的目光碰上。
从房中出来的男人已收敛了所有的情绪,转瞬间又变回那个不怒而威的霍幽州。
辛锦迅速低头,不敢多看,实在难以将不远处的男人和之前那声笑叹的主人联系在一起。
霍霆山去了书房。
裴莺以为她今晚会辗转难眠,但实际上却没有。
那药膏不知是用什么药材配的,既温和又起效快,她身上的不适很快被一扫而空。陷在锦被里的美妇人眉心舒展,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
旭日东升,沉寂的城镇被日光唤醒,今日的孟灵儿依旧起了个大早。
如今和以往不同,现在她是有先生授课的人,每日要早起学习。不能睡懒觉确实很可惜,但她更喜欢这样的生活。
只不过今日和昨日不同,孟灵儿看着出现在她房中的裴莺,惊讶道:“娘亲,您怎么来了?”
她要早起学习,但她娘亲不用,因此母女俩通常不在一起用早膳。
“许久没和囡囡一起用早膳,便来了。”裴莺笑道。
说这话时,她有少许罪恶感。
只有她自己知晓这并非主要原因,她是怕被霍霆山抓去和他一同用膳,因此才来找的女儿。
小姑娘不明真相,但非常高兴,忙让水苏去准备。
早膳还未端来,裴莺闲来无事便四处瞧了瞧,然后发现比之上次她来,小姑娘屋中又多了东西。
其中衣匣子尤为多,还有满桌的首饰盒子,以及桌上摆了不少稀奇玩意儿。
孟灵儿有点羞涩,指了指桌上的稀奇物件:“娘亲,这些是先生们给的。”
她又指了指成堆的首饰盒子:“这些是陈校尉送来的,他说您那边没处放,问能不能放过来,我……我觉得挺好看的,就同意了。”
孟灵儿紧张瞅着裴莺:“娘亲,我是不是拿太多了?”
这事裴莺知道。
这些首饰绝大部分都是来自圆梦真人的宝库,当初霍霆山塞了她一只黄玉镯后,又让人将数个架子上的一盒盒首饰送过来。
她对首饰无感,婉拒了送首饰的陈渊,没想到对方后面送到女儿这里了。
不过既然小姑娘很喜欢,那就由她去。
“无事,你拿着玩儿吧。”裴莺摸摸孟灵儿的小脑袋。
母女俩一同用了早膳,而后孟灵儿上学去了。
*
长安。
作为一朝之都,长安的繁华仿佛不会落幕,这里是天子脚下的繁华地,哪怕外面再荒凉穷苦,又或是饿殍遍地,长安永远是冠盖如云,香车宝马络绎不绝。
“盛京阁”是长安名列前茅的珍宝阁,这里收纳了许多顶尖的奇珍异物。
那些不够稀奇、不够精美高档、不够引人注目的物件,哪怕是用黄金打造,再镶以宝石也是不够资格进入盛京阁。
而能入盛京阁的珍宝,无一不是价格高昂,只一件便需普通人家几年、甚至十几年不吃不喝攒下的积蓄,有些宝贝还仅此一件,过后再无同款。
但即便是价格高到离谱,盛京阁依旧门庭若市,是贵人们的心头好。
他们不缺银子,追求的是稀奇和别具一格,那些普通的他们还看不上呢。
“容掌柜,今日阁中可有新货?”一个腕戴白玉镯的小娘子扬声问。
她身着绫绢襦裙,那襦裙料子极好,怕是小县城的千金都没她阔气,然而此人只是高门中的一个丫鬟。
容掌柜认得人,笑眯眯道:“晚江小娘子来的是时候,今日阁内还真有上新。”
晚江是被主子派出来打听的,一听有新货,忙道:“今日上新的是什么,容掌柜快让我瞧瞧,若是适合,我家主子一定买了去。”
容掌柜:“请这边来。”
这话音方落,又有人进来了。
同样是世家主子遣豪奴过来,询问盛京阁近日是否有上新。
容掌柜干脆将两人一并带入内间。
这盛京阁的布置也有讲究,除了门庭最为显眼的售货架摆着当季最当红的珍宝,其余是越往里走物件最珍贵。
入了内间后,容掌柜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木盒,眼里带着别样的狂热:“这就是今日上新之物,裴氏香皂。这盒是名花荟系列里的牡丹款。”
那木盒做工精细,面上雕有栩栩如生的牡丹纹,纹路上还特地洒了银粉,右下角还有一个特别设计过的“裴”字。
然而两个豪奴见多识广,这样的盒子在她们眼中只能说不错,若要说属于掐尖儿的那批,还是够不上的。
“容掌柜,这里头装的就是你说的裴氏香皂?我怎的瞧着觉得只是一般。”晚江说。
容掌柜:“莫急,这可是一等一的好宝贝,如今暂且不限购买数量,待再过几日,一日最多只售卖一百五十盒,多了就没有了。”
两个豪奴面面相觑。
“不限购买数量?”
“往后一日还有一百五十盒?”
物以稀为贵,这叫香皂的东西卖得那般的多,岂不就不稀罕了,叫人如何看得上?
容掌柜却笑了:“裴氏香皂是消耗品,待用完了就没了,两位小娘子请看。”
容掌柜从下方端上一个小银盆,而后在两人的注视下打开了牡丹木盒,只见盒中铺着明黄色的绫绢,绫绢上呈着一块白如玉的方块。
两个豪奴靠的近,清楚瞧见那物件上同样有繁复的花纹,赫然和木盒上的牡丹是同款。
容掌柜小心翼翼地将香皂取出,然后置于水盆中揉搓,很快,细腻的泡泡自他掌中腾起。
只搓了少许,容掌柜便爱惜的将香皂拿出来擦干,放回盒子里:“裴氏香皂是皂角的替代品,可用于沐浴洗衣,使用便捷,且用后有余香,香气清新宜人,经久不散。”
两个豪奴大为稀奇。
“容掌柜,我能试一试吗?”
“我也想试试。”
容掌柜毫不犹豫拒绝了。
慕容郎君说这块香皂是样品,给客人们介绍完后,剩余的就是他的。
他自己都舍不得用,如何会给旁人试?
晚江凑近香皂,果真闻到了一股宜人的香气,这可比皂角的汤液好闻太多了,当即问:“容掌柜,这裴氏香皂多少银钱?”
容掌柜:“十两银子一盒。”
晚江:“等着,我现在就回去和我家主子说。”
另一个豪奴听了也赶紧说回去告诉主子。
容掌柜笑眯眯颔首。
晚江是丞相府的女婢,她的主子是上官平安。
说起这位上官平安,京中贵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上官平安是上官丞相的嫡长孙女,占嫡又占长,她出生后受尽家中宠爱,吃穿用度比许多不受宠的公主还要讲究。
上官平安是盛京阁的常客,平日在盛京阁挥金惯了,她听了女婢的话,利落掏了五十两银子出来,“你先去买五盒回去,待我瞧瞧是不是真那般神奇。”
类似这样的一幕,很快出现在一家家高门大户里。
“盛京阁新出的宝贝?它真有你说的那般稀奇?你给我去买一盒回来。”
“十两银子啊,这价格倒不算贵,姑且先买两盒回来玩玩。”
“什么,你说过些天会限购?那就先买三盒子回来。”
“裴氏香皂?这裴氏是香皂的创造者吗,究竟是何许人也,怎的我以前未听说过有这样一号人物。”
……
取了银钱的豪奴纷纷往盛京阁去。容掌柜挨个收了银钱,而后送出一个又一个精美的木盒子。
拿到香皂的豪奴回去复命。不久后,最拥戴盛京阁的那批权贵手里多了一个漂亮的木盒子。
这等精巧的盒子在他们眼中仅是无功无过,没什吸引人的,只是当他们打开后——
上官平安拿出里面的香皂,只觉入手感微硬又带了点润,有点像膏脂,她放置鼻下轻嗅。
香皂还未入水,但凑近了也能闻到香气,再看面上的花纹,牡丹怒放,灵巧繁复,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主子,水来了。”晚江端来水盆。
上官平安拿着香皂浸入水中,随着她双手摩挲,香皂中生出了泡泡。
“这好生特别啊!”上官平安睁大了眸子,又将手自水中抬起,她再嗅。
淡香缭绕,滑滑腻腻。
“晚江,快,再去买三十盒,额,先买个二十盒吧。”上官平安后面改了口。
家中人口多,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底下的嫡亲弟妹,还有叔叔婶婶一干。
上官平安本来觉得十两银子一盒也不算贵,但掐指一算家中人口后,不由肉疼。
一次吃不下,分批来买。
*
盛京阁。
容掌柜笑容可掬地看着当日去了又回的豪奴们,甚至有些已非豪奴,而是世家小娘子小郎君亲自前来。
都是来买香皂的。
一个个进货似的,进来就花钱,一匣匣银子往店里搬,再一盒盒香皂带走。
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裴氏香皂插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长安。
什么,你不知道裴氏香皂?
那你就落伍了,连这等新鲜货都不知晓,还好意思参加咱们的品茶会。
什么,你还在用皂角,居然没用过裴氏香皂?
这小可怜的,竟连裴氏香皂都没碰过,来人,拿我香皂来,今日给你开开眼界。
什么,裴氏香皂真限购了?一日只卖一百五十盒!
容掌柜你出来,你说说为何限购,如今我又不是掏不出银钱。
对于这类疾风暴雨似的追问,容掌柜一律苦笑解释:“对不住啊,不是不想卖,而是这裴氏香皂制作工艺繁复,远非一朝一夕能制成,因此量并不多。”
权贵们一听,心里多少舒坦点了。
制作工艺繁复,那就是身份的象征,只有他们这等身份才用得起。
容掌柜送走一批又一批买香皂的人,心中惊叹不已。
他是裴氏香皂的委托销售商,最清楚卖了多少盒香皂,其中又赚了多少银钱。
裴氏香皂是慕容庶带来的,若他没记错的话,这位慕容庶似乎来自幽州……
容掌柜望着幽州的方向,若有所思。
*
冀州,州牧府。
裴莺听辛锦说霍霆山请她去书房,第一反应是拒绝,她现在还不想看到那人。
但辛锦却说:“夫人,大将军说事关香皂。”
裴莺愣住,后知后觉是过去一些时日了,第一批香皂已在长安售卖,想来是有结果了。
裴莺从软榻上起身前往书房。
裴莺还是第一次来霍霆山的书房,这儿以前是冀州牧办公之处,那袁丁不是亏待自己之人,书房装点得非常雅致,阳光充足,又宽敞得很,可惜如今倒便宜了霍霆山。
裴莺进来后才发现,这间偌大的书房只有霍霆山一人。
她不由停住了脚步,有些紧张。
那晚他给她上完药以后,她避着这人走,一连几日都去找女儿。他似乎也知道她在躲他,请不到人便罢,没亲自过来逮她。
如今是那晚后两人的第一回见面。
“夫人来了,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