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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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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别枝租的是个老社区里的两居室, 在西城区的北边。不堵车的时候,离着山海大学大约半小时的车程。

社区里住的老人多一些。

早晨上班,不管她起再早,楼下老头老太太总是定点轮值上岗似的, 一早就拎着马扎板凳, 在楼下的荫凉地里开始聊天下棋打牌了。

今天也不例外。

别枝拿着车钥匙从楼里出来的时候, 正听见几个扎堆的老头老太太在议论。

“……昨晚可吓着我了, 那小姑娘叫唤得哟,我还以为出啥大事了。”

“这些坏心眼的贼东西, 也不怕损阴德!”

“听说是从窗户爬进去的啊?我就说,老小区就是这点不行,设施都太老了,安全哪到位啊。”

“蹲点那么久,扒的还是个独居的年轻小姑娘,我看可未必是贼!”

“哎呦, 想想就吓人……”

别枝的车就停在他们不远处, 她走过去,跟其中一位住在她家楼上的张老太太打了招呼。

“张阿姨,早上好。”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在人堆里喜笑颜开地回头:“哎, 小别枝,上班去呀?”

“嗯。”

“你们看这孩子, 我就说让她喊奶奶,她非说我看着年轻,不像奶奶……”

这个老小区的房屋只有5楼, 也没电梯。

别枝刚搬来那天, 遇见老太太拎着瓜果蔬菜往楼上走, 走几阶就得打着蒲扇歇一会, 她于心不忍,就帮着老太太把东西都提上去了。

后来又撞见两次,也就慢慢熟络了些。

刚开始听老太太的称呼,别枝还有点不习惯,现在听了一周多,已经能应得面不改色了。

别枝刚开了车门,就听老太太在后面哎呦了一声。

“小别枝,你自己住,可小心着点,”老太太嘱咐,“昨晚咱们小区里进贼了,差点伤着一年轻姑娘呢。那姑娘和你差不多大,可就住在隔壁单元!这大晚上黑的,东西又没丢,贼也没抓着,还不定回不回来呢。”

旁边热心的老头老太太都跟着附和:“小姑娘怪漂亮的,是得防着。”

“不行就挂几件家里男人的衣服在阳台上。”

“对对,我看网上说,还得摆双鞋……”

别枝应声:“好,我记着了。谢谢叔叔阿姨们,我先上班去了。”

“……”

大一新生开学那周,带新生班的辅导员们总是最忙的。

迎新第二天,除了开学第一课和各种专题讲座外,别枝一天下来就排了四场新生主题班会。

刚上大学的新生们,兴奋得比斗牛场的牛都难驯。

同办公室的辅导员方德远带的是化学系的大一新生,中间不知道哪个班班会,就定在别枝隔壁,男生们的口哨声和哄笑声,吵得她头都疼。

——好在心理系里,男女比例基本在三七开,女生占多数,比理学院物化两系的学生听管了太多。

不过即便如此,四场班会下来,别枝也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午休时间,她没有去吃饭,而是在办公室的长沙发里,缩在角落抱着抱枕歪惬了一觉。

昨晚没睡好,今天她困倦得厉害,能坚持一上午已经尽所能了。

只是白天的光太晃人,困极了的别枝还是没睡踏实。

半梦半醒时,她还忍不住想,忙些也好,累得连多抬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也就更没有闲心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工作当真是麻痹身心的第一“良药”。

别枝这样想着想着,意识不知什么时候,就跌进了黑暗里。

把她拽回现实来的,是屋檐下的一滴雨。

“啪嗒。”

像是梦里的湖泊荡开第一圈涟漪,那些压低的辅导员们的谈笑轻声,就渐渐送入耳中。

别枝睁开眼,第一眼望见的,就是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沉下来的天空。

下雨了。

她身上盖着件外套,沾着陌生的气息,像是一种烟草味,浓烈得呛人。

别枝微微蹙眉,起身。

“哎,小别老师醒了。”离得最近也最先发现的,是正在旁边文件柜前拿资料的方德远。

他笑眯眯地走过来:“我们怕吵着你,都没敢大声说话呢。”

别枝舒展眉心:“这件衣服是方老师您的吗?谢谢。”

“小别老师太客气了,举手之劳嘛。”

“……”

将外套递给对方,别枝抽回手来,从沙发里起身。

斜对角,何芸的办公桌后,键盘声敲得噼里啪啦作响。

“真当自己家了,坐那儿就睡,还得让别人小声。”

“何芸姐,午休时间而已,又没到上班点,况且你没在沙发上犯过困眯一觉啊,怎么这么双标呢?”

毛黛宁嘀咕,走来别枝身边,凑近了看她,“我们小别老师都有黑眼圈了,还好不影响颜值——肯定是昨晚因为我学生那事吧?”

“没有,我自己没休息好而已。”

别枝朝她弯眸,唇角却像坠着,怎么也抬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呀,别听她胡说。”

“……”

别枝醒了,办公室里聊天的声量也明显高了些。

除了大一新生外,其他三个年级依旧还没开学,那些辅导员们现在也就只是过来坐班,清闲地聊聊工作,偶尔穿插几句不过火的八卦。

别枝坐在电脑桌后,整理新生入学教育周那堆积如山的待办工作。

窗外的天还暗着,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不知道是谁先提起。

“……说起来,我听朋友讲,昨晚在惊鹊酒吧里,可差点打起来了。”

“啊?”

“不能吧,不是说老板背景可牛了,还有人敢在那儿闹事吗?”

“要打起来的就是老板和他朋友。”

“我也听说了,凶得喔,差点清场了!”

“我就说惊鹊那位老板肯定不是什么善茬,也就你们女生一见他长得比别人帅点,立刻就拉不动腿了。”

“少趁机拉踩哈,他比你那叫帅点吗,你俩都快跨俩物种了。”

“哎毛黛宁你个颜狗!”

“哈哈哈哈哈……”

话题东奔西跑,不知道怎么,就牵到了置身事外的别枝身上。

“吱吱,要不等迎新周忙完,我们去惊鹊酒吧给你开欢迎会得了!”

毛黛宁扭头,兴奋地望别枝。

别枝慢了两拍,才从面前的讲座资料里抬眸:“酒吧吗?”

她眼尾轻垂弯下来:“我不太能喝酒。”

“酒都不能喝,不会说自己连酒吧都没进过吧?”何芸笑了两声,“别老师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只泡图书馆,不泡夜店?那可真是单纯又难得哦。”

“……”

何芸针对别枝的意思,从第一面就明显,之后是愈演愈烈。不过同办公室的早就习惯她的性格了,再加上她长得漂亮,多数人——尤其是男老师们,都忍她几分。

换了别的时候,别枝一样不会理会对方,更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和这种人计较。

但她今天太累了,身心俱疲。

那张像是泄了气的褶皱的气球皮下,又满满地拥挤着另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叫她随时在失控边缘的情绪。

于是办公室短暂的一静后。

“啪。”

合上的笔记本电脑,压过了檐下雨落的声音。

刚要打圆场的方德远握着水杯,愣在别枝的桌旁,他看着那个女孩敛去了一切情绪,以一种他们都还没来得及见的神情,或者该说是没有表情。

她转身,走到何芸桌前去。

何芸神色明显变了,办公椅警惕地挪向后:“你,你干吗啊?”

别枝停在她桌前,细长而分明的眼睫掀起。

琥珀色眸子不沾一丝情绪,琉璃似的,透着叫人背后发毛的漂亮与虚假。

她就那样垂眸望着何芸。

直到身后众人都无意识屏息,而何芸脸上的惊惧也快要到爆发前的一线——

啪嗒。

手机被别枝搁在何芸的桌上,她垂睨着何芸,看都没看手机指尖一点。

“倒计时十分钟,”别枝侧过身,往何芸桌边一靠,她撑坐上去,细长乌黑的睫羽轻垂下来,像合拢的薄翼,“你骂,我听着。接下来一个月,让我清静清静。”

“…………”

加身的压迫感骤然卸去,何芸呆滞在原地。

几秒后,她在同办公室老师们古怪的神色里回过神,涨红了脸:“神、神经病啊你!”

何芸拿起还几乎满着的水杯,就朝办公室门口快步走去,背影像逃离什么案发现场。

别枝停了几秒,收起手机,站直回身,她就对上了毛黛宁朝她竖起的拇指。

别枝很淡地笑了下。

在笑意碎掉前,她就垂回眼:“我去讲座礼堂,提前看看布置情况。”

“现在吗?讲座晚上才开吧?而且外面还下着雨呢。”毛黛宁茫然指着窗外的雨。

别枝顺着对方的手,看向那片灰蒙蒙的天色。

“没关系。”

只有大一新生的校园里,难免显得空旷,何况这样黏腻湿潮的雨是最叫人厌烦的,学生们都躲在寝室里。

别枝一个人穿过昏暗的办公楼的走廊,听着窗外的雨声越来越近。

她踏下楼梯,要走进大堂。

只是在转身时,她身影蓦地一滞。

狭窄的楼梯尾,那段通向杂物间的三节台阶下,倚墙斜撑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似乎是听见了有人下楼的声音,那人垂低的头颈徐缓扬起,微微透着湿潮的黑发下,眉眼沉郁的青年生了一副清绝又凌冽的模样。

该是薄厉寡冷的,偏偏他又有一双极漂亮的长眸。

无论眼尾是垂是挑,看人多漫不经心,也都像极了一种无意又慵懒的调情。

别枝浑身都冷,一动不动地停在最后一节台阶上。

她几乎无法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毕竟从昨晚痛苦散碎的噩梦,再到今天中午难以安眠的小憩里,每一场光怪陆离下,她眼前都是他凌厉清拔的剪影,打湿的黑发,蛊人的低喘,还有藏在他身下看不清模样的女人。

“见鬼了么。”

直到青年薄唇轻掀,冷淡嘲弄从他懒垂的睫下迤逦:“还是心虚。”

别枝蓦地醒神。

是他。

不是幻觉。

于是不知来处的刺痛卷土重来,叫她眼眸都湿潮起来。

她听见自己涩声难持:“我为什么,要心虚。”

“鸽了我,又删了我,你说为什么?”庚野靠在低了几节台阶的墙根下,倦懒地仰着颈,漆眸锁在她身上。

眉眼清锐而锋利。

别枝徒劳地咽了下,但回应她的只有像是沙漠里流浪了无数时日的旅人一样,撕扯着喉咙都作痛的干涸。

她不想说话了。

每一个字都该是一把刀。

“好,”于是女孩点头,轻声应,她转回脸,一步一步目视前方,走下最后两个台阶,“你就当作是我心虚。”

“不然呢。”

庚野的语气兀然沉了下去。

他插着裤袋,直起身,眼尾是冷透的白,声音也哑得像淋过了雨:

“许你有男朋友,就不许我和别人睡?”

“——”

像是最重的一记闷锤擂在心口。

别枝蓦地僵停。

等她回神,眼前已经罩下那人修挺清拔的身影,烟灰色衬衫下,宽阔的肩线像将崩的天岸,叫她窒息地闷。别枝脸色煞白,绕过他要走。

没能走成。

她手腕上蓦地作痛,仿佛被烙铁箍进肉与骨。那人将她拉下了拐角后的三节台阶,一直拖进楼梯最下方,晦暗无光的三角区域内。

“庚……野!”

别枝想挣扎都来不及。

庚野握着她手腕,左手将她拽回身前的墙根,右手臂弯狠狠砸在她头顶,抵住了。

他恶狠狠地朝她压身,像要吻她。

只是夹着雨的冰冷和呼吸的滚烫,那人的气息却又硬生生地止住。

庚野停在她颈旁。

他嗅见了,她颈旁有一种浓烈又呛人的烟草味。

——那要是多深的一个吻,或者拥抱,才能将这样的气味烙在她身上?

漆眸深处像暴雨里挣扎的火光。

他停在距离她最近,咫尺可及的地方,然后喉结低滚,薄唇间溢出声狼狈又沉哑的笑,却比哭声都刻骨,死寂。像是一场歇斯底里之后的绝望。

“行。我怎么比得过你心狠。”

庚野缓慢地松开手,直起身,他声音低哑:“微信,加回去。”

“……”

别枝的眼睫再次抖了下。

她依然只死死盯着他的烟灰色衬衫,不肯看他。

那件松垮的衬衫在他腰腹间被皮带束紧,只系了最下面的几颗扣子,敞开的领口下衬着一件黑色薄T,被胸膛撑起起伏流畅明显的线型。

一根细长的绳坠越过他凌厉性感的锁骨,没入他胸膛前的T恤布料内。

别枝想起庚野以前最讨厌戴任何配饰,不知道这个项链或者坠子,是他哪一任女朋友送给他的。

是那个头像代表的月亮。

还是,昨晚和他上床的女孩?

那个坠子长什么模样,他和她们上床的时候,它会垂在他脖颈下晃吗?

大约是情绪终于压抑到了极限,别枝竟有些想笑。

女孩眼眸就真的弯下来,沁红的眼尾微微上翘,在白皙上抹开了一指勾人的艳色。

“为什么要加回去?不合适,我都不知道自己在你的微信里哪个分类才好?”

她轻眨了下眼,像是恍然,神色却淡漠。

“哦,待睡列表么。”

“——”

庚野眼底的漆黑里落下了一颗火星。

顷刻灼成了弥漫燎天的烈火。

他那个眼神像是能将她溺毙。

庚野忽然庆幸,他和她是在这样一座公共的,开放的,不够私密的,不能让他为所欲为的地方。

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庚野阖了阖眼,有些用力,眼角近乎狰狞地抽搐了下。

等再睁开眼时,那些情绪被他悉数死死压在了海平面下。

庚野抬手,扣住了别枝的手腕,沿着她腕心向下,将她的挣扎熨平——

近乎强迫地,别枝被他滚烫的掌心贴着,十指根根缠扣住。他眼眸慑着她,逼她在两人之间抬起手,然后缓慢地覆上了他腰腹前冰冷的金属扣。

手背上是他灼人的掌心。

手心下是他硬得硌痛她指尖的腰带扣。

别枝面上的淡漠终于难以支撑,绯色攀上女孩的眼尾,脸颊,将她的雪白描摹得靡丽,眼眸也湿潮而勾人。

她终于羞窘到一个极致:“庚野,你——”

“我如果说,我昨晚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睡,你大概是不信的,”

庚野按着她指尖,压在腰带扣的压簧处。

抵着那人无谓懒垂的眼尾,他声音沙哑,骀荡,带着自暴自弃的冷意。

“要解开检查么?”

“…………!”

绯红几乎要漫染过女孩的耳尖和脖颈。

别枝终于在那人眼神松懈的某一瞬里,猛抽回手,然后用力抵着那人胸膛,将人狠狠推开。

庚野也未反抗,甚至是顺着她的力,他懒折着长腿,向后退了两步。

别枝眼角沁得艳红,恼得切齿睖他:“你……你和每一个前女友都这么——”

庚野垂弯着臂肘,手插进裤袋。

他声线倦懒,漆眸也像松了焦点,却又一瞬不瞬地睨着身前的女孩。

“微信,记得加回去。至于分类……”

青年眉眼沉郁地笑了,他薄唇微张,缓慢舔过犬齿,咽下冷冽的血腥气。

那人笑得冷漠又恶劣。

“做朋友吧。”

“前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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