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那少年打马往后退了退, 手中长枪握得更紧,不敢松半分。嘴上惊疑道:“你说什么?我与顾云盼……”
“不是吗?这样的大事,却交给你这样年轻, 又没甚本事的人来做。顾云盼好歹也是皇女, 你言辞间却又分外轻视。你只可能是与她同父异母的兄弟。”
祝黛灵顿住了声音。
那厢有个将军模样的人,眼见着士兵难以围拢, 只剩少年与祝黛灵相对, 实在太危险!当即纵马奔来,口中厉喝:“何人捣乱?可是源国奸细?十六皇子!闪开!”
他话音落下,手中长剑往前送出,直指祝黛灵。
那少年闭了闭眼, 随即恶狠狠地一回头。
这都叫破他的身份了,不正是坐实了这女人的猜测吗?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身形一侧,冷眼看着剑尖到了祝黛灵面前。
祝黛灵不紧不慢一抬手。
袖口滑落, 露出一截凝霜皓腕。但就是这样纤细的手, 屈指捏住了剑尖。
“哇!”
周围难以抑制地响起了惊呼声。
“她是人吗?”
祝黛灵:“……”这话说的。
“你不是人!”那将军变了脸色, “你是源国国师?”
这源国,想必便是与他们开战的邻国了。
祝黛灵缓缓一摇头, 转眸看向那少年, 也就是将军口中的十六皇子。
她道:“我是什么人,先前都与他说过了。你何不问你的十六皇子?”
“殿下?她究竟是什么人?”那将军嘴上问着,但却仍旧警惕地盯着祝黛灵, 目光没有移开一分。
十六皇子不快:“她自称与七皇女有几分交情,你信她的鬼话?那重霄门已然覆灭!一个人都没活下来!哪里再来与她有交情的人?”
“若是其他宗门……”
“以七皇女的性子, 能有这样的本事?”十六皇子难掩轻蔑。
而这般反复提起顾云盼, 也叫那轿子中的妇人从迷惘中回神, 捂着脸大哭起来。
十六皇子闻声将那帘子放下,冷声吩咐一旁的士兵:“继续向前,不得误了时辰。”
“我们……动不了……”士兵弱声道。
那将军艰难地咽了下口水。他如今仔细打量,才瞥见这女子并非是用手指捏住了剑。
她的指腹与剑尖之间,分明有一层薄薄气流。
也就是说,是这股气生生摄住了剑锋。
他迟疑着道:“重霄门并非是一个人都没活下来。”
十六皇子已经有些气虚了,但面上还是凌厉道:“你想说什么?”
“屠杀重霄门上下的那个人,便活了下来。”
“……”十六皇子面色骤变,连五官都皱紧了。
祝黛灵此时方才打断道:“还活了好些外门弟子呢,他们难道算不得人?”
那将军闻声,终于死心:“你是……祝黛灵。”
这话一出,十六皇子驭马连退好几步。
只有那些士兵还全然不知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纷纷露出惶恐而又茫然的神色来。
瞧瞧。做反派多好。
祝黛灵抿了下唇角,听见那将军道:“若是要将七皇女的母亲带走,只管带走便是,舜国与你也并无仇怨,不是吗?”
十六皇子心骂放屁!
她要的是我的命!
他干脆调转马头,朝队伍后面飞奔而去,一边大喝:“传信给百音阁!让那些正道修士前来!若有今日之功,将来那些仙人还会继续庇佑舜国!区区源国,何须再放在眼中?”
人群霎时涌动起来。
但凡人与修士之间,如隔天堑。莫说靠近祝黛灵,阻拦她的脚步了。
祝黛灵轻笑一声:“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十六皇子已然蹿了出去,听不见也无妨。祝黛灵松开剑锋,抬手于虚空中抓出弓与箭。
顿时又引起一阵激荡的呼声。
杀司禹行的开山箭,用在十六皇子身上,都是给他长脸了。
祝黛灵垂眸搭弓。
那将军惊得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劝道:“我们绝无与阁下作对之意,阁下所求,我们定尽力满足!十六皇子一人之言……”他压低声音,“并做不得准!”
说罢,他抬手朝后头的队伍打了个手势。
一个士兵竟然悍勇地扑上去,将十六皇子生生拉下了马。
惊讶之色从祝黛灵眼中一掠而过,没想到这人还有点决断。
她抬眸笑道:“哦?我可是邪修。”
将军神情僵硬,但还是沉声道:“虽有些大逆不道,可山中仙人,素来不屑与我等往来。因为修行讲究不能沾染因果是不是?我不懂正道与邪修的分别。我只想,邪修与正道修士修行不同,既如此,是不是可以出手助舜国度过此难关?”
祝黛灵收起弓箭,认真将他打量一番,淡声道:“你若有心,此时便该在与源国交战之处,而不是在此,将国祚寄托于他人身上。”
将军神情尴尬了一瞬,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并非我等无心战事,实在是那源国有国师相助,非人力所能抗之。”
十六皇子的骂声还在此起彼伏:“伏山!你怎敢如此对我?你是要与邪修私通,害我舜国吗?我要让父皇将你五马分尸……”
旁人忙不迭上前去劝。
唯独这厢依旧八风不动。
祝黛灵沉吟片刻:“那国师是个邪修?”
将军双眼一亮,道:“我斗胆如此推断,阁下也这样想吗?”
“也兴许是妖,是魔。”
“若是妖魔……”
“那便不是献上些金银美女,便能了结的事了。”
将军面色发灰。
“若要求我,也并非你今日在我跟前磕几个头便能成事。那国师会的是什么法术,有什么喜好,长得什么模样……我都要知晓。”祝黛灵说罢,看了看他的坐骑,“将马给我。”
将军不敢耽搁,飞快地翻身下马,同时将缰绳递上。
祝黛灵将缰绳一握,飞身骑了上去,随后马蹄声急,她直入军队之中,向那十六皇子逼近。
十六皇子一脚踹在士兵的腰上,却还没蠢到迎着祝黛灵而上。他转身便跑,口中大骂:“伏山你这狗贼!我父皇定会将你大卸八块!”
“噗嗤”一声,祝黛灵弓着背,侧身将刀切入他后腰。
士兵见状头皮一麻,本能地捂住了自己的后腰。方才被十六皇子踹过的地方,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
十六皇子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但也未到一刀毙命的地步。他僵立在那里,仿佛被定住了身形。
祝黛灵垂眸,猝然拔刀,待直起腰来,刀身带出一捧血花,没有半滴落到地上,如游龙般,经祝黛灵的指尖牵引,最终落入一只冰透的白玉盏中。
这一幕何等美丽。
但又令在场众人震撼地屏住了呼吸,直泛起股股凉意。
“走了,还有人在等我回去呢。”祝黛灵收好玉盏。
莫秀这才从人群中挤出,飞身跟上了祝黛灵。
她这般动作,顿时又引得周围人惊呼连连。
百姓哪懂得邪修不邪修的,只喃喃念道:“仙人,是仙人……是仙人啊!”
“是来救舜国的吗?”
“可她们杀了皇子……”
铺子中的老妪,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将军,怎么办?”总管模样的人小跑到那伏山将军面前,浑身发着抖。
“怎么办?”伏山重复一遍,拔高声音,“掉头!回去!”
回到客栈后,祝黛灵让莫秀找伙计将那匹马拴起来。
莫秀不解:“前辈能凭风而行,还要他马作甚?恐怕反泄了咱们的行迹。”
“正是留着,好叫他们找过来的。”
“您要帮那舜国平战事?” 莫秀大为惊讶。他们邪修何时还管这个?
“对那源国国师有几分兴趣。”
而舜国从前给重霄门上供,今后给她上供,也无不可嘛。
“若他们不知趣,硬要将前辈行踪告知那些正道大宗……”
祝黛灵抬眸:“还有我师尊呢。”
莫秀噤声。敢拿衍霄道君做人质,便是他们这当邪修的,都觉得咋舌。
祝黛灵入门登楼,快步过去推开了门:“师尊。”
莫秀再度咋舌。
方才于人前,是何等模样,如今竟连声音都显得甜了一分。
“那日于街市上买了些吃食,结果被那些正道修士和那无药道人给搅合了,不少都压在了酒肆废墟之下。今日便新拣了些买,请师尊尝尝。”
祝黛灵将油纸包塞到衍霄道君掌中。
衍霄道君一声不吭,紧抓住那油纸包,还抓住了祝黛灵的手指。
祝黛灵倒没觉得异样。
她师尊瞎眼后,百年没离开过重霄门,叫她一通不由分说绑走了,眼下又将他丢给邪修,自然心头不快。
但她不走远些,又怎能引魔神出来呢?
“去煮壶茶来。”祝黛灵吩咐莫秀。
萧涛忙道:“我来,我来吧。”
祝黛灵盯着他瞧了两眼,抿唇笑道:“怎么脸都白了?”
萧涛擦了擦汗:“伤,伤未好。”
“嗯,去吧。”
莫秀:“那我也……”
祝黛灵随意摆了摆手,倒显得是好说话的。
莫秀一边称奇,一边忙不迭跟上了师兄。
他们去问店里伙计借灶,走在路上,莫秀问:“师兄,衍霄道君性情温和,你怎么伺候他都这么害怕?”
萧涛摇头,声音还有些发颤:“你不懂,就如老鼠见了猫一般。”
他顿了顿,又道:“想来你跟在那祝黛灵身边,也不好过吧。她行事实在太随心所欲,捉摸不透,拿不准她什么时候便杀了咱们……”
莫秀一愣,道:“尚可。她……虽然捉摸不透,但脾气并不古怪。还不如师父使唤咱们来得多。”
她又想起在客栈前的对话,道:“若是问了她什么,她也会答你。倒并不拿我作俘虏奴隶看。”
“但如此寄人篱下,何时才是尽头?”萧涛青着脸道,“可设法借衍霄道君逃离。”
“如何设法?”莫秀察觉到了一点异样,“衍霄道君那么厉害的人物,今日祝黛灵故意留下他与你,你如何拦得住衍霄道君?但就算是这样他都没有离开。你不觉得奇怪吗?”
萧涛嘴唇嚅动,答不上来。
但他想了想,道:“改日咱们换一换吧,我跟着祝黛灵出去。”
莫秀点了头。
“我都担心我这一走,师尊会悄悄离开,还好,师尊没有令我难过。”祝黛灵抽回手,挨着桌边坐下。
衍霄道君眉心一跳。是试探他?
“我说过了,我作为你的师尊,会一直盯着你不做出出格之事。”衍霄道君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太刻板,且不近人情了些。
他牙关扣得紧了点。
“那师尊可要践行到底,做我一辈子的师尊才是。”祝黛灵起身将他拉过来坐下,又将食物推到了他手边。
“师尊,那日你跟着照日台的云玑道人去处置那魔神现世一事,可是拿到了什么魔物?”祝黛灵紧跟着问。
在衍霄道君跟前委婉是不必要的。
“是有,你嗅到魔气了?”衍霄道君屈指藏于掌心,有些用力。
“是呀,师尊也知道,我是邪修,若有魔物,于我修行大有裨益。”
“……”衍霄道君沉默片刻,才问:“不能改修正道?”
他这人就算是这会儿,都不会翻脸发怒。而只会问一句,能不能改修正道。
祝黛灵唇角抿起的痕迹更深:“正道功法也修,邪道功法亦修。这叫不偏科,师尊。”
衍霄道君不再说什么,徒手从半空中一抓。
他道:“手。”
祝黛灵便摊开手掌,主动贴了过去。
“东西有些恶心。”衍霄道君说着才松开了手指。
一颗眼球,并着一串角,落入了祝黛灵手中。
是有些恶心。
祝黛灵皱了下眉,但还是牢牢握住了。
她将东西收入储物袋,正巧此时莫秀二人来送茶了。她屈指引水将手反复冲刷过,又让萧涛换了一盆干净水端到桌前。
萧涛恭恭敬敬道:“我给道君洗手。”
祝黛灵走回去坐下:“我来吧。”
她拿了帕子打湿,擦过衍霄道君的手指。
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记得那日师尊赶着回来,模样是有些狼狈的。那日可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她虽觉得衍霄道君好,心中也敬佩他的品行,更觉得他留在重霄门可惜。
但仔细想想,她对衍霄道君的关心,的确远不及他待她。
衍霄道君的声音些许不自然,应道:“嗯,……路遇异兽,其性凶残,便耽误了些功夫。”
祝黛灵微微皱眉:“那朝月宗与照日台的两位宗主,便不出手吗?”
衍霄道君微微垂首:“出了。”
只是出手来拦他的。
“那异兽竟凶恶至此?”
“嗯。”是他凶恶至此。
“师尊本就病了这么些年,那日倒好,又受了伤。恐怕没有这样快便好的道理吧?”祝黛灵说着,便探出指尖,抵住他的腕处,灵气攒动,便要试探他如今各处关窍的情况。
当初衍霄道君试探她有没有受伤时,也是这么干的。
祝黛灵学了个十成十。
衍霄道君胸口一暖,却不敢叫她探明,出手如电,一把攥住了她的腕子。
“莫乱来。”他道。
“忧心师尊,如何叫乱来?”祝黛灵歪头。
莫秀二人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要脱眶了。
他们岂敢对师父这样无状啊?这祝黛灵真是独树一帜!还想探一探师父的修为深浅!
“好吧。”祝黛灵抽回手,“师尊不愿,我也不能强求。师尊定要好好养伤……”
衍霄道君问:“翟禄等人修为也并不低,你是如何拿下的他们?”
这还是离开重霄门后,他第一次这样问起其中细节。她问了他,他便也要问问她。
“师尊确定要听?”
“嗯。”
“我见再三警告无用,他们心中已认定我弱小。便趁其不备,先用青元灯伤了李韶容,使周围的年轻弟子大乱。我知冯飞鹰与李韶容关系较亲近,李韶容一伤,便也阻碍了冯飞鹰的脚步。翟禄确实棘手,但他对门主之位眼热,第一时间要主持大局,反倒是其它未挂名的长老朝我追来……”
“我便先用那日网师尊的那张网,先将他们网住……”
衍霄道君:“你用那张网网了他们?”
“嗯。”祝黛灵看了他一眼,难不成嫌脏?
一旁的莫秀两人听得震撼万分。
她灭重霄门是有准备的。
如今听她复述,语气也依旧轻松得很。可见,对她来说真算不得什么。
衍霄道君本也不是想问这些细节,他沉默片刻后,问出了:“后来怎么杀了顾云盼?”
祝黛灵霎时明悟。
她师尊并非不在意那日随安平的话,只是牢牢压在心底了,今日才寻着机会问出来。
她笑道:“还好师尊肯直接了当地问我,而不是在心中暗自认定我是薄情寡义的人。……为何杀顾云盼,是因为她已不再是我认识的她了。既如此,我怎能容忍,一个陌生人顶着这张我熟悉的皮囊呢?”
“又是女妖鸠占鹊巢?”
“不是,应当是换魂,夺舍一类的法术吧。”她自然不能说那人多半是和她一样穿书了。区别在于,她是胎穿。
衍霄道君又问:“如何发现她被换魂夺舍的?”
“性情大变,说出口的话与过往全然不同了。全然不像是她……”
这话正好刺中衍霄道君心中最隐秘的部分。
他动了动唇,却喉中艰涩,再说不出话。
性情大变,全然不像是她。
不像是她。
他有一日也终会变了模样,莫说性情,便连人也不像。
“师尊还有什么话要问我,我定都坦言相告。”
“我想知晓的……都知晓了。”他无法坦言。
她所恋恋不舍的,所崇敬的,是性情好、正直病弱的衍霄道君。
-
十六皇子被抬回到王宫时,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了。
国君与王后大怒。
十六皇子强撑着支起脖子:“传信,传信给那些大宗门……要她死,让她死。”
王后掩面而泣,哭得伤心,儿啊,咱哪里认识大宗门啊?就一个重霄门,还被灭了。
十六皇子从父母半晌没有出声的态度中,也隐约品出了点什么。他此时脑子尚算清醒,便挤出了声音:“百、百音阁呢?它与我们也挨得近……大可直去山门前,跪求……”
“百音阁连重霄门都不如,那能有什么用?”怒极的国君,缓缓坐回了自己的王座。
可是,可是百音阁能通知其它大宗门啊!十六皇子不解,为何不试试呢?为何!
他却忘了。
若是他的父母,能有“为何不先试试”的念头,也就不会未战先怯了。
“伏山,那祝黛灵为何杀皇子?”国君想到了这个极关键的问题。
将军伏山答:“她自称为七皇女故交,要取至亲骨血为七皇女招魂。”
听啊,何等阴毒!十六皇子痛苦挣扎。
国君却反而长吐了一口气,对伏山道:“去寻祝黛……不,那位祝仙师吧,舜国有事相求。”
仙师?哪门子的仙师?
十六皇子一口气卡在喉咙里,眼看就要吊不上来了。
“却不知仙师可留有信物?”国君又问。
伏山道:“不曾。”
十六皇子还未来得及为这峰回路转而高兴。
伏山又道:“不过……她要走了我的马,我想定是有用意的。”
国君一拍桌案:“去寻!”
王后也擦干了眼泪。
伏山等人寻到客栈的时候,祝黛灵正在和衍霄道君吃茶。
伏山小心翼翼地敲开门,见到的便是与前一日全然不同的祝黛灵。
懒散舒展。
“夫君,有客到。”祝黛灵放下茶盏。
伏山心道,连声音都变得全然不同了。
不过她竟有夫君?
伏山按不住朝那厢悄悄打量一眼。
戴帷帽,看不见面容,神秘得很,只能看出身形颀长,搭在桌上的手,泛着病态的白。
“是修士?”他问。
“是顾云盼故国的亲人。”祝黛灵笑着说。
伏山听见这句话,心安稳地落了袋。
既认是“亲人”,那自然关系“亲近”了两分。
这也正是为何国君听见她与七皇女是故交,要为七皇女招魂时,立刻坚定地做了选择。
“国君为仙师奉上了大礼。”伏山说着,挥了挥手。
立即有士兵捧着漆盘上前,一共有三。祝黛灵坐在桌旁动了动手指,第一个便掀起了盖布,露出底下森森白骨。
“招魂,有血,还得有骨,是不是?”伏山道。
祝黛灵半点也不意外。
皇子皇女何其多,对舜国皇室来说,就是消耗品。她要了血,皇室还主动送了骨头来。
那十六皇子自认比顾云盼地位高出百倍,却没想到今日吧。
祝黛灵面不改色,又动了动手指,第二块盖布也掀了起来。
是金锭银锭各数枚。
最后第三块盖布之下,是两块灵石压着一册古书。
伏山道:“舜国有灵矿山,凡人取之无用,便从来都赠予重霄门。”
说是赠予,其实就是上供。
“今赠祝仙师,并一册似是仙物的古籍。”
祝黛灵歪头,她知道舜国会滑跪,但没想到舜国国君这样舍得。
她伸手一招。
那些放于漆盘中的物件,便都纷纷飞起来,在周围士兵震撼的目光中,飞入了她的储物袋中。
“既然东西都送到了,我且先招魂。”
招魂,乃是邪修的看家本领。
她在重霄门时,就故意招来了古冢中的残魂。眼下自然也不算太难的事。
她咬破手指,将血洒在地面,再以十六皇子的血绘就密密麻麻的符文,最后将骨头净水后放在中间。
“三部生神,……吾今召汝,……三魂速至,七魄急临……”
阴风骤起。
在场众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半晌。
还是伏山大胆问了句:“如、如何?”
应声的却是衍霄道君,他道:“不见生魂。”
莫秀师兄妹倒不意外。招魂这样的法术,在邪修里头,那也叫高阶法术,非是谁来都能用的。
这祝前辈虽然强悍,恐怕于此道却有些生疏。
祝黛灵此时缓缓睁开眼:“嗯……是招魂失败了。”
伏山忙道:“为何?可是要更多的血?”那他还是要发点愁的。
皇室纵使再大方,也有个度。
便是割韭菜,也不能一茬全割完呢。
祝黛灵摆手:“不是。她魂不在此间。”
难道是交换了时空?
祝黛灵心下怀疑。
从前看小说的时候,都只写原身死了,但从未想过死后,原本的魂魄会去哪里。
那厢衍霄道君喉头紧了紧。
只觉得心间隐约泛起了细密的疼痛。
会不会并未有换魂夺舍的事呢?
若有一日……他也如顾云盼那般。她是否会回过头来,毫不留情地杀了他?
此时祝黛灵笑了一声,那声音无比动听,霎时驱散了阴翳。
她歪头盯着那伏山道:“紧张什么?不会再要你们献上皇子皇女的。”
衍霄道君听着她的声音,舌根微微发麻,被帷帽遮挡住的神情渐渐变得森然。
若有那日……只争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