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现在皇家的作风,早该把这座凤鸣亭推倒重建了。
为何还留着?
玉君心中不解,却又揣摩不出原因来。
她站在被封的游廊外面,久久没有离开……直到一条小船往这边划过来。
云柳见状,轻声唤玉君:“老夫人,你看。”
那条小船明显是往这边来的。
小船缓缓靠到岸边,划船的小厮毕恭毕敬的对玉君道:“玉君姑娘,你要是想去凤鸣亭,小的可以用船载你过去。”
玉君眯了眯眸,已经猜到这小厮奉的谁的命了。
她也不矫情,声音温温道:“好,那就麻烦这位小哥了,云柳,我们上船。”
云柳先一步上去,再扶着玉君上船。
船上有软垫,还是新的。
玉君嘴角微扬,由心一笑,缓缓坐下。
没想到……他心思这么细!
午前的阳光照射在水面上,随着水波荡漾,晕出了一圈圈涟漪,就像是被揉碎了的月光,泛着星星点点的光泽,映在玉君那张雪白精致的脸上,就像一只清透的淡白釉瓶,在阳光下好看极了。
她手中拿着,当初林书瑶在朗州时送给她的那把粉面绣花的白色团扇,
随着她手腕轻摆,团扇上绣着
的木槿花像活过来了一般。
衬得她像花中人,画中人!
而她也无需做什么,只单单坐在那,就已经是一副景了。
云柳知道玉君美得不可方物,但此时也挪不开眼睛了,就这样定定的看着。
而且不止她看着……
此时石舫里的姑娘们也拥到窗户前,满眼艳羡的看着远处小船上手持团扇的女子。
“真漂亮!”
“她是谁啊?”
“不知道,从来也没见过……你们谁知道?”
姑娘们纷纷摇头。
石舫上那几个窗子都被挤满了。
“她不仅人长得漂亮,你看她那身衣裳,颜色浅浅的,也好看。”
“还有她手里那把扇子。”
“人生得好看,衣服首饰都是次要。”
“那也不见得……正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长得不够出众,就只能拿衣服首饰衬了。”
“就是就是,我若有她那般好看,还戴什么首饰?!”
“今日来未央园的女子,都是来参加夏日宴的,那女子瞧着面生,也不知道是哪家的?”
“京里有名有姓的姑娘们我都见过,她定是最近才来的。”
“你瞧,她往凤鸣亭过去了。”
“那亭子不是不让人去吗?游廊都封了。”
“人家是坐船过去
的。”
“要不,咱们也乘船过去,怎么样?”
“不去不去,这会太阳晒死人了,我可不想一会知闲哥哥看到我满头是汗的样子。”
姑娘们趴在窗子上,眼睛灼灼的看着玉君。
这会石舫一楼来了几个男子,他们都是国子监的学生。
其中,就有叶知闲。
那几个仕子一进来就看到石舫里的姑娘们趴在窗子上在看什么。
“看什么呢?”
“看画。”
“画?湖里哪来的画?”
“喏,你看。”一姑娘用手指着小船上的玉君。
几个仕子顺着看去,也挤到了窗户边。
这一看,各个都痴了。
其中一个叫江秉承的仕子,撑开手里的折扇,感叹道:“世上怎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子,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另一名仕子黎华跟着道:“柳如眉,云似发,鲛绡雾縠箢香雪。”
“知闲,别坐在那了,快来看。”
“是啊,快来。”
叶知闲没兴趣,进来后便坐到了茶案边。
品起了茶。
在她看来,什么国色天香,似乎都不及那位!
江秉承和黎华见他没反应,索性过去将他架了起来:“好不容易偷闲一天,别这么闷了。”
他被迫
来到窗前,往湖面看去,便看到了小船上的玉君。
那一刻,他也痴了。
江秉承笑他:“看看看看,方才还装作一副正经的样子,眼下还不是迷了眼。”
黎华说:“书中的之乎者也,怕是要看得两眼昏花了。”
姑娘们听了,纷纷发笑。
只一姑娘板着脸道:“这有什么可笑的,知闲哥哥还未必喜欢呢。”
“乔姑娘,你一口一个的知闲哥哥,叫得比蜜饯子还甜。”
“休要打趣我!”
石舫里又掀起一阵笑声。
叶知闲不予理会,目光紧随玉君,见她下了船,入了凤鸣亭。
亭子虽然破旧,但很干净。
应该是有人定期过来清扫。
玉君摸着已经裂了缝的红木柱,一股冷感自指尖,迅速窜进了她掌心的细纹里。
好冷!
真的好冷!
就像此时她的心一样!
两百多年了!
再回到这里,儿时的记忆,一幕一幕的在眼前闪过。
她记得大姐姐坐在亭椅上低眉绣花,因为绣错一针而眉头紧皱的样子。
她记得,姐姐的绣工很好,尤其绣梅花。
她还记得自己在亭中小憩,哥哥将她摇醒,将一碟醉仙楼的汤水包递到他面前时的样子,哥哥满脸宠溺,对着她笑的
时候,那双眼睛就像天上的月亮。
不,比天上的月亮还明亮。
她还记得,母亲是在这里教她认的第一味中药材。
那时,她才刚刚会说话。
但母亲一教,她就学会了。
母亲身边嬷嬷的说,四小姐是她见过最聪明的孩子。
可母亲却说:“人越是聪明,就越是活得累,我只希望我的小君君啊,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就好……也不必为了他人委屈了自己。”
说完,母亲亲了她一下。
她在母亲的怀里蹭了蹭,然后咯吱咯吱的笑。
她也如母亲期盼的那样,十五岁以前,她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在亲人的疼爱和保护下,她从来没有为了任何人,委屈过自己。
直到她及笄。
因为她的怪病,父亲担心被人发现,只能选择将她送离京城,离京的前一天晚上,她在这个亭子里坐了很久,父亲只默默的陪着她。
最后说了一句:“君儿,爹一定接你回来。”
可父亲食言了!
她离京没多久……因为新朝刚立,局势不稳,前朝余孽骚动,导致京里发生了暴乱。
父亲死了。
母亲和哥哥姐姐们也陆续被送离了京城。
她再也没了他们的消息。
一眨眼,两百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