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院,是商亭羡住的院子。
方景序见完玉君后,就去了隔壁的云台院。
虽然闭门谢客,但方景序进出无阻,他进了门,正好碰上林文远从正屋出来。
他神色忧愁,不大好看。
那日听到商亭羡受伤,他立刻从乔家连夜赶了回来,这两天衣不解带的守在这,照看着商亭羡的病情。
见着方景序,林文远作揖道:“方大人。”
方景序回揖:“林大人,这是要走了?”
“刚给世子换完药,我回仁京堂有点事,明日再来。”
“这两日多亏林大人。”
“世子在我府上养病,却出了这样的事,是世子大义,才没有怪罪我。”林文远沉声道,脸上那团化不开的忧愁更重了。
以商亭羡的身份,若真的在他府中出了事,他担当不起。
恐怕八王爷第一个绕不了他!
林文远问起:“听说王行知王大人要来朗州巡察?”
“差不多这两日就到。”
“说起来,我年轻的时候识文书,曾拜到王大人门下做了几日学生,离京至今,与他也有好些年没见了。”他年轻时入太医院前,要考文学,故而拜在了王行知门下,虽只学了几天,但一日为
师终身为师,离京来到朗州后,他每年都会写书信入京,问候王行知。
“是吗?”方景序眼底有喜,“那到时候还要请林大人在那老家……在王大人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
差点嘴快,喊了老家伙。
林文远笑道:“老师是有些顽固,但也不是不通情达理,方大人不要过于紧张。”
“林大人有所不知,我刚进大理寺的头一年办过一件案子,牵扯到了王大人那边,所以王大人对我……”方景序话及此处,不便往下多说。
林文远听懂了,点点头:“你是怕老师假公济私,借着此次巡察朗州的名义为难你?”
“所以要靠林大人替我说几句好话。”
“方大人放心吧,老师生平,最欣赏你这样年轻有为的清官。”
是的!
他太清廉了。
清廉到连对自己都抠。
送走林文远,方景序进了屋。
屋里药味很重,混合着淡淡的檀香味。
本以为商亭羡病得快死了,可绕过里屋的屏风,见他坐在窗边,独自下棋。
面前的棋局,黑白棋子各一半,难见分晓。
他披着披风,头发散在身后,只用一根银簪简单束住,脸上虽有病气,但状
态不错,他手持黑子,迟疑片刻才落下。
原本不分伯仲的棋局,黑子瞬间占领上风。
方景序大步走过去,在他对面的席案上盘腿坐下,抓起一把白子,随意往棋盘上放了一粒,抱怨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快死了,你倒好,过着神仙的日子。”
说完,不等商亭羡手中的黑子落下,他又随意放了一粒白子上去,像是在玩一般。
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盘棋对商亭羡的意义。
商亭羡眉心轻轻拢了下,尔后不动声色的将方景序刚刚落下的两颗白子捡了起来,一边问:“查得怎么样?”
“人都死光了,一点线索都没有,我过来之前又去找了玉君姑娘,她说不记得了,当时吓得不敢往外看。”方景序也是一头雾水,分析道,“京里派来杀你的黑衣人个顶个的都是高手,连你我二人联手应付都有些吃亏,可是救你的人,却每一箭都能把人射穿,而且一箭毙命,绝对是个高手。”
说完,他喝了杯茶。
商亭羡没说话。
方景序继续道:“更奇怪的,是巷子那具被掏了心脏的尸体,没想到救你的人,还有这样的爱好?哪怕我在大理寺审案多年,也没用过
这种变态的手段。亭羡,你当时真晕了?什么也没看到?”
“嗯。”
“真是早不晕,晚不晕,偏偏那个时候晕。”
“那些尸体,都处理干净了吗?”
“全一把火烧了。”方景序手一甩,“对了,你还要装病装到什么时候?”
“方景序,我是真病了。”商亭羡无语。
要不是林文远及时赶回来,他说不定真的死了。
方景序盯着他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叹了叹气。
而后难得认真的道:“亭羡,你还是回京吧,至少在京城,你是安全的。”
他在京城,便等于在宫里那位的眼皮子底下,自然不怕他翻出浪来。
可离了京……
脱了控制,便说不定了。
所以这两次刺杀,也是宫里那位在给他敲警钟。
商亭羡没理方景序,只是将先前捡起来的两枚白子,其中一粒放入棋盘中,原本被黑子占领上风的白子瞬间起死回生。
他笑了笑,看着方景序道:“落子无悔!”
从打算来朗州那天起,他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即便这条路危险重重,他也必须往前走。
他盼着朝廷清正的那一天。
更盼着……四十年前那桩旧案能重见天
日。
方景序看出他的决心,也不再劝他了。
“这几天我不能来看你,王行知那老家伙就快来了,我得小心应付,怕他拿我开刀。”
方景序走后,商亭羡也起身从里屋出来,走到门口。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了,庭院里新雪罩旧雪,又铺了薄薄一层。
他看向隔壁的栖迟院。
天色渐晚,玉君院里点了灯。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孩子,他心口就热热的。
她一定吓坏了。
她本就怕血,却看到满地的尸体,大概哭了很久吧……
此时玉君,正躺在屋里的软塌上,看着新买回来的怪谈小说,书中的血腥场面,越看越入迷。
她伸出自己修长的手指,总觉得指尖痒痒的。
想掏点什么。
云柳见了道:“姑娘的手真好看。”
玉君笑笑:“你没见过更好看的手。”
商亭羡的手!
是她见过最好看的。
每次见了,她都想扒了他的皮,看看里面的骨头是不是也生得这么好看?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玉君合窗的时候往隔壁看,密密麻麻的雪花挡住了那面东墙,她看不清了。
商亭羡的院里没有点灯,还是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