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明弦笑着问道,“这是怎么啦?你笑什么呢?”
“主子出去瞧瞧就知道了。”
凤明弦满心好奇,披了件大袖衫,徐徐走出了寝房。
远远的,瞧见一个六七岁男孩儿的背影,瘦瘦的,正和萧御坐在一起,手里捧着一一碗甜瓜果藕低头吃着。
宣儿沛儿都长得肥圆滚胖、透着股子憨劲儿,这孩子只看着身形就带着点儿怯弱讨好的意思,手脚又很大,像是做惯了粗活。
王爷怎么将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带到澜沧院里,还是在她怀孕的时候?
正是满心疑窦的时候,萧御抬头,对上了凤明弦疑惑的眸子。
萧御知道凤明弦没认出来,笑着道,“醒了?刚让膳房做了一些你爱吃的甜碗子,过来一起尝尝。”
凤明弦惊讶道,“这个孩子是……”
男孩扭过头,凤明弦哽在喉中的话忽然说不出来了。
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蛋,眸底一阵酸涩:“是……阙台?”
男孩惊讶的睁圆了眸子,看着一身华翠的女子,不敢认是姐姐。
凤明弦喉头一疼。
母亲所作所为是咎由自取,母亲既然无情,她也不至于有义,免得救人不成反被吞噬。
她心底却一直惦念着自己的小弟弟,他们从小相依为命,母亲不管不顾的时候,从来都是她带大的阙台。
凤明弦上前拉住了瑟缩的小男孩,瘦了不少,也高了,不过一二年不见,他竟然高了这么多,真的好像一棵小树苗一样,在往上窜着长。
男孩掌心的老茧磨疼了凤明弦的手,更让她眼底一阵酸涩。
“是姐姐,你不认得了吗?”
凤阙台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姐姐,这样翠艳夺人,富贵堂皇宛若神仙妃子一样的女子,竟然是他的姐姐。
凤明弦的视线落在凤阙台脖颈上的鞭痕上,眉头几不可见的微微敛了一下,旋即又温温柔柔的笑了笑,“姐姐怀孕了,马上你就要当小舅舅了,你知道吗?”
听到怀孕,凤阙台却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凤明弦恍然想起,母亲后来又和那个慕国公府的管事儿怀了两三个孩子,还都是男孩。
凤阙台不知受了多少惊吓。
凤明弦轻轻拉着他小小的却全是茧子的手,忍着眼底的泪光,“快吃吧,你长身子呢,可不能吃的不好。”
说着,又回头看向小红,“之前不是还有几套宁绸的料子吗?送到绣工坊去做两身孩子穿的衣裳来。底衣、衬衣、外衣、背心、长裤、袜子都做齐全的。”
她说完又有些忐忑的看向萧御,不声不响的跪了下来,“爷,我知道我弟弟没名没分没法养在后院,就求您让我给弟弟再置办点儿……”
萧御拉着了凤明弦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带他来见你,就没有让你们姐弟再分开的道理。我已经将他领到前院住下了,宣儿沛儿请的老师,爷顺带将他教了就是了。”
听到萧御这么安排,凤明弦松了口气。
若是住在后宅,那些女子不知又要打什么主意生多少事端了。
养在前院,就是李窈烟想过去一趟也不容易,更别说动什么手脚。
“嫔妾多谢王爷恩赏。”
萧御笑意深深,“快起来吃果子吧。阙台已经眼馋了好久了,刚我劝着才吃了两口,就被你吓着了。”
凤明弦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光,“是嫔妾的不是。”
萧御执手凤明弦坐在了桌前,将甜白瓷的小碗里的荷花莲叶羹舀了一勺,递到了凤明弦唇边。
“本王记得你爱吃这个。”
凤明弦朱唇微启,浅浅尝了一口。
吊的入味了的鸡汤,鲜美绝伦,尝一口便口舌生香。
凤明弦细细品尝着,满眸的喜欢。
萧御轻声道,“听说膳房那边总给你做酸的,不管是酸是辣,吃多了总会伤着胃,多吃点新鲜滋补的,你和孩子养得好才是正经。”
凤明弦眸中微微一闪。
萧御虽然口上说着想要男孩,可是却还是希望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平安无事。
不仅如此,他还带来了她心底最想要见的人,萧御……到底是什么时候想到,她最在乎的是这个孩子?
萧御公事繁忙,临走时叮嘱让孙荃安跟着伺候着凤阙台,等夜了再接人回前院。
凤明弦看着眼前的男孩,伸手拉了他。
“可想姐姐了?”
刚才温柔端庄的模样,到底让凤阙台觉得生疏又敬畏。
凤阙台听着熟悉的声音,瞧着一模一样的音容笑貌,眸底一酸,哭出了声:“姐姐!”
“不怕……”凤明弦将男孩搂在了怀中,“既然到了姐姐跟前,姐姐就绝不会再让你走了。”
说着,又抬头吩咐道,“将甜碗子都撤了吧,他到了换牙的时候了,不能吃太甜的,上一些鱼虾肉类,再蒸个蛋羹来。”
凤明弦抬手给男孩倒了一杯热牛乳,“你记着了,这院子里,除了姐姐,谁都不许信,平日里在前院不要出来。识字了吗?”
凤阙台摇了摇头,“不认得字。”
凤明弦喉头一哽。
母亲啊,连这点小事都骗了她。
她给的那点束脩钱又算的了什么,也值得她不顾骨肉这样贪墨。
是了,母亲连弑夫再嫁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又怎么会想过她的小儿子,她一心想的怕不都是她那做奴才的情夫罢了。
“不要紧,你可以什么都不会,因为你有一个做侧妃的姐姐。若是有人敢欺负你,大人你就躲着点儿,站在孙荃安后头,他顾着王爷给的差事会护着你,若是孩子——”凤明弦勾了勾唇,“那你就往死里打欺负你的人。打到他们不敢再对你动手,打到他们记住你不是好惹的。不要怕,打完了,你背后还有你侧妃姐姐给你撑腰。”
凤明弦笑着说完,问眸子闪闪发亮的凤阙台。
“你可记住了吗?”
“记住了。”凤阙台点头。
凤明弦下午带着凤阙台画了会儿画,等到入了夜,才让孙荃安将人带去。
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也跟着进了孙荃安的袖袋里,孙荃安本不敢收,凤明弦只笑着说这五十两不算什么以后每个月都有,是她另外给的帮忙照顾孩子的钱,孙荃安才应了下来。
大丫鬟的月钱一个月不算例钱例赏也就二两,王妃和侧妃、庶妃身边能进屋子的有头有脸的丫鬟也就三两多些,王府管事们高也高不到哪里去,五十两,她给的钱是极多了。
拿多少钱就办多少事儿,更何况,那背后还有爷的吩咐呢。孙荃安再眼高于顶,不想管个孩子的事儿,有着王爷和侧妃两头压着,又有分量不轻的好处,他当然愿意干好了。
瞧着这孩子,爷也是愿意悉心培养的,将来也定然是位了不得的主,孙荃安也才二十出头,如今孙荃安跟着他,也算奔个前程了。
夜深人静。
瞧着孙荃安搀着凤阙台上了步辇,凤明弦这才垂了眸子回了屋。
“娘娘,听说王爷是在庄子里找到的凤小公子。找到的时候,小公子还挨着打……爷将那皮鞭抢了,把人带出来的。您瞧着体面,那是将身上的伤养好了,又给做了新衣裳才送过来的,爷怕您看到伤心。”小红早在前院打听完了这事儿始末,有些感慨的和凤明弦说了起来。
“能猜到……”凤明弦神色微凉。
原以为死寂的心早就没什么波澜了,没想到萧御竟还是挖出了点儿她在意的东西。
抚摸着柔软的小腹,感觉好像一条小鱼在手心轻轻掠了过去,想来应该就是胎动吧?
“王爷……又想要什么呢?”她轻声呢喃。
她总要做点儿什么偿还萧御,否则不白让他为她这般操心奔劳了?
书房。
李忠贤笑着道,“侧妃娘娘如今也算有个家人了,总算没之前那样总是忧愁伶仃的样子。看着侧妃娘娘这般欢喜,奴才心里也跟着高兴啊。”
萧御笑了笑,“侧妃一直都很好哄。”
“侧妃娘娘啊,就是太孤单了,谁欺负都不吭声,也没个念想的样子。如今王爷将侧妃弟弟接了来,侧妃心里也安生了,对没出世的孩子也好。”李忠贤念念有词道。
萧御喝了口茶,略一思忖,“王府不缺男儿了,就是侧妃生个女儿,也是宝贝。若是生个儿子,本王也更高兴。这一胎,你请太医院的孙太医帮忙护着,日日诊平安脉。”
“是。”李忠贤琢磨出那意思了。
王爷心里有本账呢。
凤侧妃一日不平安诞下孩子,这给侧妃下毒的账目就一日算在正妃头上,若是凤侧妃没生下孩子,那王妃的位置,也就保不住了。
萧御翌日一早就去上了朝,下朝便吩咐去澜沧院陪凤明弦一起用午膳,还未成行,便见正院伺候的坠儿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