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晚的高速上,几乎看不到同行的车辆,温颂有些犯困,又怕自己睡着了程澈一个人开车不安全,只能调高了音响,强打起精神。
“姐姐,声音太大了。”程澈微微蹙眉说道,“调低点吧,我想和你聊天。”
“好啊。”温颂调低了音量问他,“你想和我说什么?”
“你怎么大半夜的,突然想放烟花?”程澈问道,“不是去外婆家了吗?”
温颂点了一根烟,故作轻松地说道说:“因为被赶出来了。”
又问道:“那你呢,怎么大晚上的,不陪家人,出来陪我?”
“因为我想陪你啊。”程澈露出一抹笑容,只是温颂却在那笑容背后,看到了些许的落寞,“如果我不来的话,姐姐不就一个人了吗。”
“谢谢。”温颂感激地说道,“其实没关系的,都习惯了。”
“那是因为你之前没有我,现在有我在,怎么可能会让你一个人过年。”
温颂看着程澈带笑的侧颜,分明是不迷信的人,却也忍不住思索,她是不是上辈子真的救过程澈的命,不然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对自己这么好。
四十多分钟后,程澈把车开入了临安的一处山林,在江边的一处日式庭院前停了下来。
虽然在日本的时候,温颂去过大大小小各样的日式庭院,然而没有一处,真正像这里一样做到了曲径通幽。隐匿于山水之畔,与青山对峙,分明是深夜却不觉得荒芜,更有一番江景山色的静谧。
“你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温颂有些惊喜地问道。
程澈拉着她的手往里走,拿出钥匙开了门,对她说:“因为是我的秘密基地啊。”
他领着温颂走进屋内,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在她身侧坐下,拿出从家里带的烟花对她说:“休息一下,然后我们去放烟花。”
“我现在就想去。”温颂笑了,伸手环上他的脖子。
“那就现在去。”程澈拿出了几个烟花,却发现无一例外,全部过期了。
他不好意思的垂下头说:“我错了,这些都是去年春节的时候买的,没想到竟然过期了。对不起呀,宝宝。”
“没事的。”温颂也不是真的有多想放烟花,她其实也是想找个理由,和程澈待在一起罢了。
如今他带着自己来了这个世外桃源,僻静山水之间,就只有他们二人,放不放烟花的,有什么要紧。
温颂拿出一袋酒说:“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带了些酒来,陪我喝点?”
程澈打开了一瓶威士忌,又橱柜里拿了两个玻璃杯,给其中一杯放了些冰块,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温颂,一杯自己饮下。温柔地看着温颂,深情地说道:“好,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
程澈想到刚才温颂说,她被从外婆家赶出来了,有些心疼地搂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摩挲着她的手问道:“外婆为什么生你气呀,没事吧?”
“我没关系,她主要,是对我妈不满。”温颂叹了口气,和程澈说出了今晚发生的一切。
温颂叹了口气道:“我有时候,真的特别心疼我妈。无论唐家那边闹成什么样,我好歹能依靠她,但是她呢,干妈和她关系再好,也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我根本帮不了她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只有她自己。”
程澈听完,也是叹了一口气,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温颂和温亦珩,都经历了很多不易。
他不好置喙温颂家里事,只对她说:“那怎么那么晚才给我打电话,应该早点和我说的,我就可以早点来陪你。”
“这种跨年夜,你肯定也要陪家里人吧,我也不会去你们家人的聚会,如果让你抛下他们来陪我,也太不道德了。”
温颂自嘲地笑笑,虽然已经知道程澈的母亲并非他的生母,但她也清楚程澈爷爷奶奶和母亲对他的关爱,血缘有时候,没有那么重要。
“其实无所谓。”程澈喝了一口酒,语气中也带了些失落,“他们一家人,我在也挺尴尬的。”
温颂的眼中有掩不住的惊讶,不是说,他继母对他特别好吗
程澈看出了她的惊讶疑惑,露出一个苦笑,对她说:“我妈妈,在我七岁那年,因为癌症去世了。你那天看到的,是我后妈,就是我弟弟的妈妈。这么多年,虽然她真的对我很好,但我也会觉得,我在家里好像是多余的。就好像我弟弟做错了事,她会打他骂他,但是我小时候犯错,她只会笑笑说没关系。爷爷奶奶,也不只是我的爷爷奶奶。”
“阿澈…”温颂抬起头轻吻了一下他的唇瓣,安慰他道,“没关系,你还有我啊。”
她忽然明白了程澈的敏感和不安全感来自何处,年幼丧母,即便后母再疼爱,那也不是他的亲人。爷爷奶奶对他再好,可他们也不只程澈一个孙子。
“所以你明天想带我去见的,就是你妈妈吧。”温颂看出了程澈的想法,叹了口气说,“阿澈,你也应该早点告诉我。”
如果他早点说,温颂就不会因为他的敏感常常不满,甚至有时还对他发脾气,也会早点陪他回国,陪他一起去祭拜他的母亲,更不会天天在他面前说什么,“不想活了死了算了”。
“是啊。”程澈看着她说,“她一直想要个女儿,肯定会特别喜欢你。”
说着,程澈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中的女子,是一个穿着学士服的年轻女人,黑色长发披在肩上,十分美丽动人,程澈的眉眼像极了她,想来,那一定就是他的妈妈。
照片中,她的笑容自信而又灿烂,在她的背后,是印有“浙江大学”四个字的校门。温颂实在想象不到,这样自信明媚的女子,为什么会年纪轻轻便罹患癌症,与世长辞。
“颂颂,你想听我说,我妈妈的事情吗?”他看向温颂的眼神里,带着点点泪光,想来,那一定是程澈尘封了许久的秘密,是他心中最不愿面对的伤疤。
“我想啊。”温颂轻轻拥抱他,对他说,“阿澈,如果你想说的话,你就告诉我。但如果你不想说,不要勉强。”
”没事,我想让你知道。”程澈浅笑,喝了一口酒,慢慢悠悠的说道。
“我妈妈的名字,是谢徽音,因为我外公特别崇拜林徽因,所以给自己女儿也取了这个名字。我外公是我爷爷的老同事,后面离开大学,去了华东院。我妈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高考那年成功考上了浙大建筑系,和我爸是大学同学。而且,她的成绩,一直是年级第一。”
至此,温颂也明白了大概为什么程澈会选择读建筑,以及照片上女子自信的笑容。
“你读建筑,是因为你妈妈吗?”温颂问道。
“算是吧,但我没什么天赋,也没什么兴趣,做得不好。我妈妈她大学毕业的时候,本来有去eth公费留学的机会,但是因为那个时候,她和我爸恋爱,我爸想要结婚,她放弃了。”
听到这,温颂长长地叹气,在她的思维里,她没有办法理解程澈母亲为了爱情放弃出国深造的行为。
她记得温亦珩和她聊天的时候说起过,她大学时也有个男朋友,后面因为她拿到了公费出国去爱丁堡大学读研的机会,那个男生落选只能在国内读研,她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分手奔向英国。
温亦珩和她说:“永远不要为了任何人,尤其是不要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自己的前途,这是最愚蠢的行为,一定会后悔。”
“你觉得特别不能理解,对吧?”程澈看出了她的想法,笑笑说,“我之前也不能理解,可是遇到你之后,忽然就理解了。如果你要我放弃滑雪,留在慕尼黑或者苏黎世陪你,我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可是我永远都不会要求你这么做,我更不希望你这么做。”温颂看着他认真说道,“阿澈,永远不要为了任何人,放弃自己的前途。这个责任太大,你负担不起其中的代价,我也担不起那么重的责任。”
温亦珩曾经告诉她的话,她也原封不动告诉了程澈。因为她,永远也做不到,为了程澈放弃她的选择。她不希望程澈的决定,因她而改变。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应该有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