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珩并没有理会她,她倒是凑过来看他。
“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若没有她的提醒,时珩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红了眼眶。
“你别难过啊。”她说:“咯,这个给你……”
她将怀中的东西散开,竟是一大包的果子。
她挑了一个桃子塞到了他的手里:“咯,这个可甜了。”
时珩没有心思,只是机械似地咬了一口。
她却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问他:“甜吗?”像是在等他夸奖一般。
时珩喉头涩涩的,但是耐不住她这样一直盯着自己,半晌,才吐出一个字。
“甜。”
“嘿嘿,我就知道。”她心满意足。
“我才从祠堂偷的。”她说。
“偷……的?”
还是从祠堂?
时珩虽然家逢变故,但到底还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家教森严,自然是不会偷东西,更不会从祠堂偷东西。
祠堂是个神圣庄重的地方,他们每年都会大行祭祀的。
“嘘……”
那小姑娘却是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你可不要跟别人说哦,要是被县主知道了,又少不得一顿打了,上次被县主发现了,是阿姐替我受的罚,被打得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呢。”
她说到此处,有些懊恼地垂下了头。
“不过现在我学聪明了,我一个盘子里偷一两个,这样他们就看不出来了,只不过……他们不会每天都换新果子,我就偷不了太多了。
所以这些果子我只能给你一个,我还要给我阿姐呢。”
时珩听她说话越听越迷糊。
她说她是这府中的人,她还有个姐姐,她嘴上叫的“县主”应该是沈夫人,可是沈夫人却不是她的母亲。
“你是谁?”时珩问她。“你姐姐又是谁?”
“我叫沈知言,我姐姐叫沈知意。”
姓沈?
“你们是沈家的姑娘?”
“你别这么说……”
沈知言一听到这话,便慌得不行,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眼中是肉眼可见的害怕。
“县主娘娘不准我们说我们是沈家人,说了是要挨打的。”
“县主打得可狠了,你看看……”
沈知言说着,便扯自己的衣服给时珩看。
上头是青一条、紫一条新旧交替的伤。
这小姑娘可真皮啊……
这是时珩第一时间的想法,都被打成这样了,她竟然还敢偷祠堂的水果。
“阿言……”
这个时候,又有一个小姑娘来了,她很好看,眉眼都带着温和。
“阿姐。”沈知言一看到她就老实了。
“你在和谁说话呢?”沈知意问道。
“一个漂亮的小哥哥,阿姐,你快来看啊,真的好漂亮。”沈知言笑着道。
沈知意走了过来,看见时珩的时候冲他微微点头笑了笑。
“胡闹”随即,她又转过头面向沈知言,训诫道。
“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这样不知尊重?你又到处乱跑?要是被县主看到了,少不得又挨一顿打?
还不快回去?把昨天我教你的那些字再抄一遍!”
沈知言吐了吐舌头,转过头冲着时珩道:“小哥哥,我先回去了。”
“你吃了果子,就别难过了哟。”
“哦,这个……”
她往时珩的手里塞了一张绣帕。
“这是我阿姐自己绣的,我阿姐绣得可好了,院里的阿姨、伯伯们带出去能卖好些钱呢,这一张就送你了吧。
你要是实在忍不住想哭,也不用强忍着,你用这个擦。
我阿姐说了,要讲卫生,不管是眼泪还是鼻涕都不能用袖子擦。”
时珩:……
他从来都没拿袖子擦过眼泪鼻涕……
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沈知言已经走远了。
“舟儿。”
这个时候,父亲从国公爷的书房里出来。
时珩原本悲伤的情绪,被沈知言一顿插科打诨,的确是消散了不少,在此刻,才回过神来。
“父亲……”他走了上去。
“国公爷他答应了吗?”
父亲在听到他这个问话的时候,顿了顿。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时珩的问题,而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没关系的,舟儿。”他说:“总会有办法的。”
总会有办法的……
可是哪还有什么办法啊?
父亲拉着他的手,朝着府外走了出去。
临出门前,时珩回过头看去,看见那小丫头一蹦一跳地往内院走去。
她虽然穿着很简单,头发却梳得很干净,两个小丸子头随着她的步调晃晃悠悠……
至此以后,两个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不久之后,旦州的家被抄,父亲入狱,母亲沦为官妓的头一天,选择了自尽,将他送去了北疆的外祖父家。
一晃十二年过去了,他成为了平定边疆了宁安王,而那个小丫头,成为了皇上身边的第一宠妃。
看着眼前的美人,时珩觉得有些割裂。
正如那日在校场一样,他实在是不敢相信,那个冒死挡在皇上面前,浑身发颤的姑娘,会是当年国公府那个顽劣至此的沈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