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沈知言挺感激他,那时候她刚进宫,对宫中的一切都是未知,但是云喜并不像宫中一贯那般的拜高踩低,对她还算客气。
这在那个时候极大地缓解了她的紧张。
听闻他后来因为不善察言观色得罪了哪个主子,被发派到直殿监擦地板去了。
沈知言念旧情,便将他捞了出来。
下午,二人就来报道了。
凝珠以为,下半辈子就要在浣衣局了却残生了,没想到当初摆了她一道的沈知言竟然没有兔死狗烹,还将她捞了出来。
而那云喜嘛……
一见面就朝着沈知言大大地行了个礼。
“奴才见过姝贵人。”
沈知言一只手撑在椅子上,斜着眼看他。
“你还记得我?”她问。
“奴才当差以来,唯有贵人给我奴才那么大一笔赏赐,奴才怎么会忘记?如今听闻贵人得了皇上恩宠,就是在直殿监也为贵人高兴呢。”
沈知言听到这话,不由得勾唇笑了笑。
“以后你好好儿当差,这样的赏赐还多着呢。”
“贵人对奴才有如此大恩,不必贵人说,往后奴才定为贵人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
“既如此,你先陪我去一个地方。”
沈知言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的衣物。
今日穿的可与平时里不同,她特地选了一件织花锦面的长袍,配上烟笼百水裙,头上一只赤金牡丹步摇,画了精致的妆容,点了口脂。
既然是去见故人,那自然是要好生打扮一番才是。
刚刚走出了言月阁,只听到“轰隆”一声惊雷,如银瓶乍泄,炸亮了半边天空,紧接着“哗啦啦”的雨水瓢泼般落下。
云喜动作很快,撑起一把伞顶在她的头顶上,几乎没让她淋着雨,唯他躬着身子漏在伞外,周身都被淋得湿透了。
这暴雨来得陡,打了许多人一个措手不及,宫墙下,宫人们抱着脑袋往回跑,只有沈知言,朝着冷宫一步步走去,像是一个冷静的逆行者。
“皇上……”
“臣妾冤枉啊……”
“皇上……”
刚好冷宫的门口,便听到了沈琳玥的声音。
听闻沈琳玥自打进了冷宫之后便日日哭嚎不止,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大的雷雨声也掩盖不住。
推开冷宫的门,一股陈腐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正对面便是一间破旧的宫殿,年久失修,四处露着洞,雨水大颗大颗地落下,落在满地潮湿的杂物上,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条断了腿的凳子。
沈琳玥就坐在那屋子中间……
她衣衫破烂,披头散发地在那里哭嚎,字字如泣。
“皇上,您冤枉臣妾啊……”
“皇上,是您让臣妾为太后办寿宴的啊,臣妾做的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为了你啊……”
那狼狈疯癫的模样,哪里有从前宠冠六宫的玉贵妃的模样?
啪……
啪……
有人踩着雨水而来。
沈琳玥猛然抬头,看见的却是沈知言的脸,她的神色从希冀,瞬间转为失落。
随即又是一声冷笑。
“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你啊,我的好姐姐。”沈知言嘴上说着“好姐姐”,语气中却都是不屑。
然而,蠢笨如沈琳玥却是一点也没听出来。
“看我?你这个坏事的废物,你竟还有脸来看我?”
在沈琳玥的思维里,她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不该拿那笔银子,更是从没怨恨过萧序无情,这一切,她只觉得是沈知言的错。
“坏事?”沈知言却像是听不懂一般,睁着无辜的眼睛。
“嫡姐,我何时坏事了?”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
“当日,若不是你蠢笨如猪,大声嚷嚷着引来了其他人,本宫何至于被皇上怀疑?又怎么会牵扯出这后面的许多事?”沈琳玥说起这话的时候几乎咬牙切齿。
“是你,都是你,蠢笨如猪,害了本宫!”
“可是……”相比起沈琳玥的状如疯魔,沈知言似乎冷静得骇人。
“难道嫡姐就没想过,这就是我想要的?”
“你说……什么?”沈琳玥却是像是没有听懂沈知言话中的意思。
“说起蠢笨,为何当日詹妃会去采月楼更衣,为何凝珠会临时倒戈,那往来书信又是如何被搜刮出来的,在冷宫数日,我还以为嫡姐你都想明白了呢。
啧啧啧……”
沈知言说到此处,还状似惋惜地摇了摇头。
“可怜啊可怜,父亲进士三甲,赫赫有名的探花郎,一路高歌官拜一品,又扶持新帝登基,也算是人中龙凤,怎会生出你这样木鱼脑袋的女儿?
如此简单的事情,竟到如今也没参透。”
“是……你……”
沈琳玥睁着斗大的一双眼睛,狠狠地看着眼前的人,两个字说出口,带着自己也控制不了的颤抖。
是震惊?还是……不可置信?
沈琳玥自己也不知道,从前种种在脑子里飞速流转。
对啊,为什么不会是沈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