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如墨,空气里弥漫起了一层薄雾。
在山的石阶上,有两道重合在一起的影子,一步一步向上攀爬着,稳而有力。
明桉觉得一颠一颠的,她莫名很享受这种感觉,还把自己的脑袋靠在了魏泽骞的肩膀上,等他唱完了以后,毫不吝啬地鼓着掌。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出声问道:“你原来还会粤语呢?什么时候学的?怎么学的?”
她小的时候看一些港剧,也很喜欢粤语。
但无论怎么说,都说不连牵。
连爷爷以前都“吐槽”过,她为什么看电视,还要跟着屋外树上的鸟儿学说话。
魏泽骞一愣,随即反问道:“学什么?”
“粤语不是听过几句就会了么?”
于他而言,这世界上的语言好像都是融会贯通的。
不用刻意去记,往往水到渠成,就会了。
明桉石化了几秒钟。
她差一点就忘记,正背着她的这个男人,可是个“天才”,明明很炫耀的口吻,一到魏泽骞身上,竟然只显现出了几分真诚。
“好了,你别再说话了,我们继续上山!”
日出只有在山顶看,才是最漂亮的。
大概还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时,明桉稍稍感受到了魏泽骞的一点吃力,他却仍然闭口不言,甚至连背着她爬山的速度都没有放下一点。
这体力真的好到惊人了。
石阶两旁,低矮的草丛间,有不知名的小野虫正在奏乐着,似乎还有野兔、野狐的身影,它们一听到人声,立刻跳跃穿梭起来。
非常有灵性。
明桉一直这样被背着,羞耻心已经到达了极点。
她一来没摔跤、没崴脚,二来健健全全,也不是个残疾人士,甚至这大晚上爬山的荒诞想法,还是由她提出来的。
所以,凭什么她从头到尾都是舒舒服服的?
把魏泽骞都当成“人力车夫”了!
又上了两个台阶后,明桉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脑袋,她吸着鼻子,小声喊道:“魏泽骞,你累吗?”
“你放我下来,让我自己走吧。”
她话音刚落,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就响起,“不累。”
并且还托着她的腿,往上抬了抬。
魏泽骞始终注视着自己脚下的每一层台阶,从前这座山,他上过了无数次,没有一次不是心生抗拒、甚至是厌恶之感。
唯有这一趟,甘之如饴。
还希望,山可以再高一点。
最好能够——耸入云霄。
他察觉到背上的小姑娘还有话想说,沉沉地笑了一声后,主动开口:“桉桉,你负责看两边的风景就好,不要有什么愧疚感。”
“毕竟今天是我让你先累着了。”
体力这种事情,以后留着慢慢锻炼就行。
他如此毫无怨言,只是出于一种想要“补偿”的心理罢了。
到达山上的一定高度之后,从两边空荡一点的地方俯瞰下去,确实有了不一般的风景——那些璀璨的灯光全部都像是被微缩了好几倍的样子。
大片连在一起的昏黄色霓虹灯,是失了火。
远处还有几座连在一起的山,轮廓若隐若现,被白雾笼罩着,却又在黑夜里,那么无声而明亮。
草木的清香,则是令人心旷神怡。
然而,真正登顶大平台时,明桉反而觉得,风景有点变得一般了起来。
不仅空气很冷,那透过黑色树影的城市夜景,显得寂寥、单调。
现在是清晨的4:59分,天际边,泛着一层淡淡的鱼肚白,勾勒着边缘的线条,将一份柔和隐入在尘烟里。
日出还没有正式出现。
魏泽骞卸下了身前的背包,他身上已经出了不少汗,此刻背靠在一根栏杆上,微微地喘着粗气。
在看到明桉眺望着远方的侧脸后。
一切又都觉得值了。
他把刚才这小姑娘喝到还剩下一半的矿泉水,直接一饮而尽,然后又从包里拿出了一瓶新的,拧开瓶盖以后,递给她喝。
就这么偏着头,静静地看着她。
心跳声在慢慢趋于平静。
半晌以后,魏泽骞才勾了勾唇角,他脸上所有的漫不经心都被收起,浸润在眼底的几分晦涩变得黑暗,看着明桉的侧颜,哑声问道:“这一路走上来,是不是挺容易的?”
“嗯?”明桉懵了一下。
她和这个男人其实是一正一反。
魏泽骞是背靠着栏杆的,而她则是双手趴在栏杆上,竟莫名地生出一个和谐的夹角。
彼此一抬头,眼中都只有对方。
明桉想说,这当然很容易了。
她几乎都没有自己爬几步,就顺利地登上了山顶。
魏泽骞神色里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意味深长,他轻挑了下眉,嗓音因几分惫懒而疏淡了起来,狭长的眼眸却郑重、温柔。
他说,“每个人的生命都这么摇曳在一片荒瘠之中,沉没着、又反复痛苦着。”
──“明桉,只有你是那棵不败的常青树。”
永远温暖、永远向阳生长。
明桉微微愣住。
恰在此时,日出和天气预报上说的时间一样,准时出现。
第一缕绚丽的金色光芒冲破了地平线,自由而松弛地向着四面八方延展开来,晨雾只笼罩着大地,唯有这片山顶,在云海里,熠熠生辉。
生命好像都因这一刻而变得灿烂起来。
明桉嘴唇翕动,讲不出话来,仿佛喉咙口里噎着一块巨石。
她只是看了一眼日出,就转过头,继续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这个男人。
头顶的黑发被微风吹得稍微有些凌乱,他抿着唇,脸部的轮廓线条清晰而分明,有一束暗光在他的脸上浮动着。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渐渐与日出融为一体。
明桉忽然觉得,如果魏泽骞这个时候像之前那样跟她“求婚”,哪怕只是开个玩笑,她也一定会点头答应的。
又或者,她能不能向这个男人“求婚”?
心里一紧张,明桉就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她手机上的手电筒竟然一直都开着,不仅电板发烫,那电量也只剩下百分之一了。
明桉的思绪瞬间就被拉回。
她才反应过来,凌晨爬山,看到日出,如果这一幕不拍成照片,好好记录到朋友圈里,一切都将毫无意义啊!
手机是真的很不争气,一解锁,自动关机了。
明桉叹了口气。
下一秒,她的面前突然多出了一台黑色的手机。
魏泽骞摊开着手掌,低声说道:“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