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已经是夏令时间。
房间内阴森寒冷。
屋外雨夜几乎没有几个人在路上走,街道两旁昏暗的灯光延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只有那些复古辉煌的建筑仍然屹立不倒。
明桉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了门口。
她也不清楚自己的心里在想什么。
又烦躁,又难受的。
更不清楚如果现在离开这个酒店,应该要孤身一人去哪里。
但总比这样继续尴尬的僵持下去要好。
正当她快要走出那扇门时,魏泽骞终于皱紧着眉头,伸出手,一把将她又拉回按到了刚才的沙发上。
他嗓音很沙,有几分疲惫地说道:“这么晚了,你想去哪?”
也没给她什么继续胡思乱想和开口说话的机会。
魏泽骞淡淡道:“你先去洗漱休息吧,我下楼问问前台,怎么这破房间的暖气还坏了。”
他刚才推开门,也是这个原因。
明桉一愣。
她在沙发上蜷缩了一会儿,那个男人也没回来,便疲倦地走入进了卫生间里,两条腿仿佛灌了千斤重的铁浆。
床上也很冷。
那个她下午用过的热水袋,早就变得冰凉冰凉。
魏泽骞向酒店反馈暖气的事情之后,又去外面抽了根烟,才轻手轻脚地回到安静无声的套房内。
他悬着一颗心,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主卧的房间门,见床上有道纤细微薄的人影时,才松一口气。
靠着门框,他驻足半晌。
直到床上的小姑娘忽然翻了个身,魏泽骞才有反应,下意识地就躲到了墙后,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嘭”的一记动静声。
朝着主卧里面看了一眼,才发现——是那只因为冰凉而毫无用处的热水袋,被无情地“赶”下了床。
他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竟然有种同病相怜的错愕感。
房间内的暖气开始重新供暖。
魏泽骞等自己身上的烟味消散一点以后,才敢走进漆黑一团的卧室内,他蹑手蹑脚地捡起那只热水袋,重新灌好沸水,套上了不会烫皮肤的绒布袋。
塞进了那被窝里。
大概是暖气有效果了的原因,明桉还踢了一下被子。
魏泽骞轻笑了一声,又给她重新盖上。
他最后是在外面的沙发上睡的,连条薄被子也没有,只能用西装外套一盖。
倒也算个安心却不松懈的好觉。
如果门口有任何要开门出去的声音,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内及时醒来。
明桉醒得很早。
清晨四点多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就已经亮了,光线很柔和。
她在房间内换了衣服出去,一看见睡在沙发上的魏泽骞时,整个人一怔。
走近些后,她才发现这男人紧锁着眉头,身上一件盖不了什么的西装外套变得皱皱巴巴的。
明桉又回到卧室里,将那床被子捧出来,她害怕会发出什么响声,连拖鞋也没穿,走到沙发边上,给魏泽骞轻轻搭上了被子。
这男人的眼珠似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还以为他要醒。
明桉紧张了一会儿,见他还在熟睡中,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出门。
她真的不想在为这些琐碎的事情而吵架了。
到前台时,明桉特地拜托了一下工作人员,上午的时候不要去打扰那间套房里的人休息,但需要为他留一份早餐。
她自己什么也没吃就打车走了。
裴叙言的那家分公司设在一栋很高的写字楼里,员工也大多都是华人为主,都还没到上班的时间,所以显得有些清冷。
明桉到后,裴叙言亲自下楼迎接。
她一进门,就看见了一个很大的休闲房间,摆着几张桌子,上面有电脑、纸、笔和零食,这房间连接着外面的一个大露台。
不像是传统的那种办公室一样中规中矩。
“我比较喜欢员工们随意一点,有想法了,大家可以快速围在一起进行头脑风暴。”裴叙言笑着解释道。
他说:“我按照这些房间的职能区域,依次给你介绍一下吧?”
明桉点了点头。
蓦地,她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这么早,按理说不会有人找她才对。
明桉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其他软件的推送广告,结果一点开微信,等信号转了五六圈,终于加载出新消息时,她愣了一下。
魏泽骞的头像是纯黑色的,很好辨认。
名字也只有一个简短的“q”字母。
q:【你已经过去那边了?】
明桉咬了咬唇,回复道:【是的】
【我已经在参观了】
她有些心神不宁地收起了手机。
“像我们公司,无论国内外,工作时间都比较自由,不过伦敦这边会多一间特效室来,相对的设备也都更精密些。”裴叙言认真地介绍道。
明桉朝忽然开灯的室内看了一眼。
她的手机再次震动。
q:【我好像有点发烧了,可能昨天晚上着了凉。】
明桉拧紧着眉,立刻回复起来,指甲在屏幕上打字都有“啪嗒啪嗒”的声音了。
【那你看看酒店的房间里有没有体温计?没有就让前台的工作人员给你送一个上去,量一下温度】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也没回复。
她估计魏泽骞已经在量体温了。
裴叙言眸底暗了暗,但还是很用心地介绍着他公司的相关信息和文化,“一旦项目确定,团队组成,我们其实不太会过多干涉导演的想法。”
“接下来,你可以参观一下我们这儿的新人导演正在完成中的一些作品。”
剪辑室就近在眼前。
明桉心里也是有几分期待的。
但她的手紧紧握着手机,反复看屏幕亮起又自动熄灭。
终于,又收到了新的消息!
q:【量了,快40】
q:【应该还不至于死。】
——40度了,还不死?
明桉瞳孔都一震,很想立刻打个电话过去,她看了看裴叙言。
后者耸了耸肩膀说道:“没事,如果你有很紧急的事情的话,可以自便。”
明桉便走到了不远处的窗边,打了电话回去。
在等待接听的过程中,她来回地走,马上都要自动挂断了,也无人接听。
总不能,魏泽骞在酒店里晕过去了?
明桉咬了咬大拇指的指甲。
最后一声响铃即将结束时,电话才通。
先是一阵连续剧烈的咳喘声。
魏泽骞声音都嘶哑到有些发不出来了:“喂?”
“你怎么突然烧得这么厉害?那房间里有没有备着的退烧药?你先吃点呢,实在不行,就去私立医院吧。”明桉焦急地说着。
过了一会儿,才有回答的声音。
魏泽骞依旧躺在沙发上,一条手臂搭在了眼皮上,嗓音闷沉到有些倔强,“没事,不用担心我,我一会儿自己找药吃。”
“你自己在外面小心一点就好。”
他说完,电话就挂了。
明桉惴惴不安地从窗边走了回去。
怎么说,她都是和魏泽骞一起来的伦敦,应该要相互照顾才对。
更何况他昨天晚上会睡沙发着凉,原因里也有她。
“解决完了吗?”裴叙言温和地问道,做了个“请”的手势,他笑着说:“跟我一起进去看看吧。”
手机又有一条短信。
q:【英国的退烧药好大,我咽不下去。】
这短短几个文字好像自带了一种可怜感似的。
明桉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对着面前的男人礼貌说道:“裴总,今天的参观大致就到这里吧,感谢你的介绍。”
“我还有点急事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