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倾怕自己的目光太过明显,于是赶紧移开视线。
“终于回来了,太狼狈了。”季倾松开许竹山的手腕,把手放在嘴边呼热气,随后捂住冻得僵硬的耳朵“快走,赶紧回屋。太冷了。”
季倾上前推开大门,刚回头,就发现许竹山直直向后倒下。季倾被吓到,赶紧跑过去蹲下,扶起许竹山。借着月光,季倾才看清许竹山的脸已经毫无血色,浑身冰冷。季倾用力摇晃许竹山的身体“许竹山,醒醒!许竹山!”他抓过许竹山的两条胳膊,转过身搭在自己的肩上,他借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背着许竹山往回走。
进了学校,在外面徘徊的沈清汝跟何雨看见季倾背着许竹山回来了,赶紧迎了上来。
“怎么了这是?许队长这……”沈清汝先开口问了季倾。
“刚到门口就晕过去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先回屋,一会儿再说。”季倾没有停下,而是小跑往宿舍赶,沈清汝两个人跟在身后。
到了宿舍,季倾轻轻放下许竹山,许竹山双眼紧闭,浑身冰冷,抬手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季倾才发现许竹山受伤的左手早已经被血染得鲜红,又因为天气冷,血液已经凝固。这让季倾心下一紧,眉毛皱成一团,他回身看向沈清汝“姐,你能把酒精拿过来吗,我给他清理一下伤口。”
沈清汝也明显吓到了,赶紧点头出门赶回自己的宿舍。留下的何雨也是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你们今天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又受伤了?”
“一会儿再说,你手机能给我用一下吗?”季倾抬头看向何雨,何雨点头,从衣服口袋拿出手机,递给季倾。
季倾的手指已经僵硬得无法屈伸,无奈他又把手机递给何雨“你拨一个电话。”说着季倾说出了电话号码,何雨拨通后将手机递到季倾耳边。
“喂,您好,是降央医生吗,我是乌尼日中学的老师,我们这里有个人昏迷了,情况有些严重,您能过来看看吗?”
降央是专门负责乌尼日中学医疗的一名乡医,他就住在离学校不远的村子里,降央听了季倾说的情况,没有犹豫便答应了,说立刻赶过来。
挂掉电话,沈清汝也拿着酒精赶了回来,季倾本想接过来,但沈清汝拒绝了“你这都冻成这样了,我来吧。”季倾点点头,随后站起来,让沈清汝坐在了床边。
沈清汝小心翼翼地抬起许竹山的左手,轻柔地给他擦拭伤口,她很心疼这样的许竹山,清理伤口的手控制不住有些颤抖。她一边不忘问季倾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事。
季倾将这一天的事跟沈清汝说清楚,但没有说凑钱那件事,随后又说自己给降央打了电话,他一会儿过来。
沈清汝点点头“太危险了,西藏下雪一向很大,如果今天他不去找你,你估计回不来。”
季倾点头,看着昏迷的许竹山,季倾心里十分愧疚,不知道说什么。
清理完伤口,沈清汝给他细心包扎好,起身收拾东西“他的伤口感染了,估计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碰水,用力。”沈清汝低头看着许竹山“刚才消毒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的手很烫。”
季倾走过去,伸手摸了摸许竹山的额头“这么烫?!”
“发烧了?”沈清汝也碰了碰许竹山的额头“的确,可能和伤口感染有关系吧。”沈清汝叹了口气“降央医生什么时候能到?”
“他说很快,他住的不远,应该……”
正说着,宿舍的门被推开,是阿如拉校长,身后跟着降央医生。
阿如拉身上都是未化掉的雪,他神色焦急,看着一屋子的人赶紧询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昏迷了?”说着给身后的降央让路,让他赶紧看看情况。
降央上前给许竹山检查,季倾跟阿如拉简单说了经过。
阿如拉听后不住叹气,随后看向床上的许竹山“这个孩子,什么都不说。”
季倾以为是许竹山没有和阿如拉说去找自己的事,于是他向阿如拉鞠躬致歉“对不起,校长,都是因为我的原因,才让他……”
阿如拉摇头“不,这不怪你。竹山这孩子,本来对雪天就有很大的阴影,今天又下了这么大的雪,你们在雪地待了那么久,他自然是受不住。”
“怕?雪?”季倾很惊讶,长这么大季倾头一次听说有人怕雪。
阿如拉校长点头“这以后再说,”随后转过身看向降央医生“降央,怎么样?”
降央站起身,看向阿如拉“受寒严重,加上手上伤口二次裂开,已经感染,比较厉害,现在发烧了。”降央打开药箱继续说“刚才给他把脉,我发现他心气郁结,五脏运行不太顺,身子还是有些虚弱。”
随后又看向屋子里的一行人“他这是在外面待了多久?”
季倾想了想,回答降央“大概从晚上八点以后到进屋之前这段时间。”
降央皱眉,伸手扶了扶滑落的眼镜“就这两个小时?”
季倾点头,但降央却摇头“不可能两个小时就成这个样子,他至少在雪地里待了不下五个小时。”
这话一出,让季倾瞪大了双眼。怎么会,他一直开车,怎么会在雪地里待那么长时间?
“不应该啊,他这一路都是开车的,直到在村口车坏了我们才一路走回来,怎么会……”
这是何雨上前开了口“今天下午的时候,他就出去了。”
季倾回头看向她“什么?”
“今天早上你离开后,我中午吃饭的时候找了他,”何雨心虚地看了一眼季倾,低头搓着衣角“我问了他,你在这里过得怎么样,然后跟他说了,我跟你,之间的关系。后来我说我要去找你,他劝我说这里地广人稀,出去不方便,就让我待在这里等你回来,等你回来了再跟你好好谈一谈。但,我没听,自己一个人出去了……”
听到这,季倾顿时来了火,控制不住吼了何雨“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待着?!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一个人出去不方便,而且我出去是有正事,你!”季倾不知道说什么好,生气地叹了口气。
何雨也很愧疚,哽咽着声音继续说“后来,我跟着导航走,就,迷路了,然后我就给沈姐,打了电话。”说着何雨指了指沈清汝“今天中午的时候,我们一起吃饭,沈姐把联系方式给了我,说有事如果她不在宿舍可以联系她。”何雨又低头“后来我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他,就赶了过来。”何雨伸手指着许竹山,“然后他把我带了回来。”
“然后呢?”
“他把我带回来,就让沈姐看住我别乱跑,但我跟沈姐因为你又,吵了一架,我不肯回屋里,留在外面,后来许竹山就一直在外面跟我说话,劝我回去。”
“他跟你在外面待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吧。”
”何雨,我真佩服你!你真是不作能死是吗?”季倾实在忍不住,说了难听的话。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后来我回了宿舍,他就再没有回来。”
这时沈清汝开口“本来当时我要去找她的,但许队长说我昨天累了一天,还是别出去了,就替我去了。”沈清汝也觉得很难为情“我也不应该跟她吵架,不然也不会……”
“那后来呢?”阿如拉校长无奈开口。
“许队长当时离开之前跟我说是去把车开回来,我还让他注意安全,再后来,就是他们两个一起回来。”
季倾此刻心情复杂,他再也不想跟何雨多说什么,他看向何雨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今天订机票,明天我送你去机场,以后别再来了,我觉得我们的确没有任何必要谈了。”
何雨眼里含着泪水,想开口解释,但季倾没有给她机会,先一步说话“我觉得我说的够清楚了,没什么好说的。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明天我送你离开。”说完背过身,不再看她。
何雨忍着泪离开,剩下的人也都是沉默。
季倾看向降央“降央医生,那他现在的情况怎么办?”
降央摇了摇头“我先简单开些药吧,看看今天烧能不能退了,如果好转,明天就带他去县里的医院看看吧。”
说完给许竹山开了药,随后阿如拉就送降央出去。
季倾看着躺在床上的许竹山,心里除了愧疚还是愧疚,其中夹杂着心疼。他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他缓缓坐在他的床边,给他把被角掖好,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对不起。季倾在心里说。
沈清汝走过来拍了拍季倾的肩膀“别想太多了,你也累了一天了,也要注意休息。”
季倾点头“姐,你也回去休息吧,挺晚的了,明天你还要去县里递交书法参赛的作品。”
沈清汝点点头,叮嘱季倾也别太累,就离开了。
屋里此刻只剩下许竹山和季倾两个人,窗外的风不时敲打着窗,季倾看着脸色苍白的许竹山,伸手轻轻抚摸着他手上的伤口,他现在真想问问许竹山,他今天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更想问一问,许竹山在西藏这两年多经历了什么。
短短五个月的时间,季倾在学校就看到了许竹山的许多面,那没有看到的地方他又经历了什么呢,他无从得知。他现在心里很心疼他,对这个自己并不熟悉的人,心里忍不住的心疼。
季倾看着许竹山发呆,阿如拉这时推开门走了进来。
季倾连忙站起来“校长,您回来了。”
阿如拉点点头,抬起手拍了拍季倾的肩膀“唉,今天也辛苦你了。”
季倾摇头“没有,校长。我想问您,您刚才说许竹山他,怕雪,这中间是有什么事吗?”
阿如拉叹了口气“唉,说来话长了。”阿如拉坐到季倾的床边,抬起头目光深邃,似乎穿回到了很久以前。
“竹山的父母曾经也是援藏队的人,当时也是负责这个学校。那个时候这里还不是中学,只是人数不到五十人的一所希望小学。”阿如拉揉了揉疲惫的双眼,继续说“当时我也只是学校里的老师,和竹山的父母交流比较多,时间久了也就成了朋友。”
“在竹山八岁那年,他的父母带着他来拉萨玩,当时他的父母三十几岁,正是年轻有为的时候。竹山小的时候很活泼,也很爱笑,笑起来跟他的父亲很像,他父亲常说‘以后要让我儿子也来这里,让他看着这里一点一点变好’,我也很欣慰。而当时的拉萨条件并不好,远不如现在的生活条件,恶劣的天气也多,那次竹山的父母执行一次上雪山检查的任务,就把竹山留给了我照看,我答应了。”
说到这,阿如拉的眼角落了泪。“可当天下午,就收到了援藏队打来的电话,说,竹山的父母遇到雪崩,被埋在了里面。”阿如拉的声音有些哽咽“当时我带着竹山赶到了雪山脚下,竹山的父母已经被担架抬着下来,停在了我和竹山的面前。当时雪崩并没有彻底停止,还是会有雪坍塌下来,我拉着竹山退到一旁的石头边,竹山那个时候哭的撕心裂肺,他的目光停在他父母的身上,当时他们浑身已经冻僵变硬,被一层厚厚的雪覆盖着,看不清样子,竹山想过去拉住他们的手,拼了命地叫着喊着,想挣脱我的双手,但因为太过危险,我没有让他过去。”
季倾听着,表情严肃,心也像被针扎了一样难受。
“后来,援藏队安葬了竹山的父母,竹山被送回了老家,我就再没有见过竹山,直到一三年他回来,我才知道是竹山。”
阿如拉睁开眼睛,看着躺在床上的许竹山“再见到竹山,我很欣慰,同时也很心疼他。从那年开始,我就发现,每当下雪的时候,竹山都会发高烧,严重的时候会昏迷不醒,从一开始的生理反应,到现在已经成了他的心病,解不开,治不好。”
季倾站在许竹山的床边,看着许竹山,他真希望现在躺在这里昏迷不醒的是自己,他还能好受些。
“所以,我想竹山之所以不顾自己的恐惧去找你,也是想起了自己父母遇险的情景,怕你陷入危险。”
“那他之前昏迷都要多长时间?用不用现在送他去医院,万一……”
“先别急,今天一天折腾他也挺累的,先让他休息一下吧,之前他都会昏迷一两天的时间,然后静养一周就没什么问题。这次又加上别的伤,可能会久一些,先看看明天的情况再说吧。”阿如拉满脸疲惫,盯着许竹山的眼神充斥着哀伤和心疼。
季倾回想这几天的事,上次是雪路受伤,这次是昏迷,还有这个月的几件事,都让季倾串在一起,如今知道了许竹山的又一件难事,他已经无法用简单的语言来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
季倾盯着许竹山的脸,轻声叹息,随后他看向阿如拉“校长,天也不早了,您也赶紧回去休息吧,这有我呢。”
阿如拉点点头,缓缓站起身“也好,如果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告诉我。”
季倾郑重点头“您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他醒了我第一个告诉您。”
说完季倾就送阿如拉出了门。
再回来的时候,许竹山的神色十分慌张,眉头皱成川字,双手死死抓住被子,手上的青筋暴起,季倾赶紧蹲在床边,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许竹山,许竹山?”
“不要,不要,不要带走他们,不要……”“老队长!……旦增,是我,没有照顾好……对,对,不起……”“妈,爸,不要,不要,离开,我,不要……”
许竹山的嘴里不停呢喃着,季倾将耳朵靠近他的嘴边,还没听清,许竹山就不再说话,只是不停轻哼。
季倾稍稍抬高身子,看着许竹山皱成一团的眉眼,伸出手轻柔地帮他舒展开。
许竹山似乎感觉到了,头偏移开,慌张的神情渐渐恢复平常,但手还是死死抓着被子不肯松开。
季倾看到,他的左手又渗出血迹,季倾附上他的右手慢慢拨开许竹山的手,许竹山松开被子,握住了季倾的手。
季倾愣住,看着许竹山握着自己的手,季倾整个人僵在原地,本想把手抽出来,他觉得这样的姿势很奇怪。可许竹山握的力度并不小,甚至在季倾想要抽出手的一瞬间加大了力度。
季倾咽了咽口水,只好任由许竹山抓着。季倾转头看向窗户,窗台堆积上了厚厚的白雪,还没有取暖的屋子里也着实比较凉,蹲在地上的季倾忍不住哆嗦,可又不敢轻易动,只好由半蹲着到坐在地上,把头靠在了床头。
“冷,好冷……”季倾也很是疲惫,所以靠着床杆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就感受到握着的手在抖,季倾睁开眼,看到许竹山在发抖,嘴里说着冷。
季倾赶紧起来看他的情况。“疼……”许竹山的眼角流出了泪水,划过脸颊,滴在枕头上,这时他的脸变得有些红,季倾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放在许竹山的额头“怎么越来越烫?”
“爸,我好,疼,为什么,这么,冷……”许竹山嘴里不停地说话,这次季倾听清楚了。季倾揉着他的额头,握着的手轻轻抚摸,想让他放松好受一些,但效果并不明显,许竹山依旧很难受。
季倾想凑到自己的床上,把自己的被子拿过来给他盖上,于是他尝试让许竹山松开手,这次倒是很顺利,季倾抽出手站起来,双腿发酸得厉害,他扶着双膝,缓慢移动,拿过被子摊开,回过身给许竹山盖上。
正掖着被角,许竹山抬起双手把季倾揽住,季倾重心不稳倒在了许竹山身上。季倾怕压着他喘不过气,撑着双手赶紧起来,可许竹山并没有松开手,呼出的热气扑在季倾的耳边,季倾不自觉地蹭了蹭耳朵,看着许竹山的脸,咽了咽口水,他觉得这个动作太过尴尬,想起来,于是抬起一条胳膊,去拿许竹山的手,可许竹山这时却说了一句话,让季倾不忍心起来。
“抱抱我,爸,妈,抱抱我,可以吗,我,好想你们,真的,好想。”他的语气里都是恳求,带着哭腔,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看着如此的许竹山,季倾很是心疼。他只好放弃,轻轻地把许竹山往里面挪了挪,自己侧身躺到了床沿,半个身子悬在外面。
“没事了,我们在。”季倾帮许竹山擦干眼泪,温柔的安慰着,他拍着许竹山,让他睡得安稳一些。
许竹山渐渐平稳下来,呼吸也顺畅了许多。季倾看着许竹山只有一指之隔的脸,感受着许竹山此起彼伏的呼吸,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不再平稳。
许竹山这时翻了一个身,和季倾面对面,可因为压到了受伤的左手,许竹山闷哼了一声,眼睛微微抬起,他似乎不太清醒,又似乎很清楚,他开口“挨近点,冷。”说着用手揽住季倾的腰,让他整个人躺到了床上。季倾此时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任由许竹山乱动。
许竹山很快闭上了眼睛,但靠着季倾的额头蹭了蹭,就把身子缩成一团,继续睡觉。
季倾感受着许竹山传过来的阵阵热气,吞噬着他呼吸的凉气,向他逼近,他的左手还悬在半空,看着这般模样的许竹山,季倾放下手臂,安抚着许竹山的后背。
就这样,两个人同床而眠,直到天微微亮起。
许竹山先醒过来,但身子有些发软,他抬眼看到躺在一边熟睡的季倾,季倾此刻睡得正安稳,但因为天冷没盖被子,所以蜷缩着身体,脸埋在衣领里面,头发乱糟糟的团成一团。
许竹山想掀开被子,给季倾盖上,发现被子被季倾压在腿下,他根本拽不动,捣鼓了半天,手不小心碰到了季倾的胳膊,季倾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是,难受?”季倾以为许竹山不舒服,所以赶紧半直起身子问他。
许竹山摇摇头,示意季倾“抬腿。”季倾起来,想要下去,但被许竹山伸手拦住“别下去了,盖上被子,睡吧,一会儿天亮了。”许竹山没有看到季倾脸上的不自然,很自然地抬手给季倾盖上被子,就闭上眼打算睡下。
季倾看着许竹山的嘴唇有些干裂“要喝水吗?”许竹山摇头,声音沙哑“不,难受。”
季倾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季倾的手很凉,放在许竹山的额头让他冷不丁颤抖了一下,许竹山抬头眯着眼睛,撤下季倾的手,放进了被子里“这么凉。”
季倾已经被许竹山搞得不知所措了,他已经不知道现在的许竹山到底清不清醒了,两个人现在之间的气氛让季倾觉得十分暧昧,不正常。他下意识地收回手“还是烧,好好躺着,有事叫我。”
许竹山露出笑容“又麻烦你照顾我了,季老师。又欠你一次。”
季倾听到这句话就觉得他现在是清醒的“是我欠你,早知道就不给你打电话了,也不至于这样。”
许竹山没有睁眼,只是咳嗽了两下,继续说“那你出了事不也是需要人照顾,我可没有你这么贴心,所以还是你照顾我比较好。”
季倾无奈“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许竹山,我真是,佩服你。”
许竹山出了笑声“这叫乐观,我这不是没死。”
季倾盯着许竹山没有说话,想起了昨晚许竹山脆弱的样子,抿住嘴唇。他还真是跟阿如拉校长说的那样,什么,都不说。
“是,不过不算你欠我的。”季倾还是起身坐了起来,把被子给许竹山盖好“对不起,我……”
“季倾,季老师,你还是别说话了,我不太想听这几个字,矫情。”许竹山假装伸手捂住耳朵。
“好,这次,算我欠你的。”
许竹山的笑容放大“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怎么让你报答我。”
季倾也笑了“好,你说什么都行。”
许竹山把身子往后移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床“躺下,休息。”
季倾躺下,看着许竹山压着的左手,他让许竹山翻个身“转过去,左手压了这么久,别再裂开了。”
许竹山抬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包扎的手,随后放下“没事儿,不疼。”
“赶紧的,别墨迹。”
“不,我冲这边舒服,翻过去睡不着。”
“你这手要是废了,你还想开车吗?”
“单手可以耍帅。”
“……真废了你就不这么说了。”
“没事,大不了吃饭的时候麻烦你喂我呗。”
“……你可真好意思。”
“我也觉得。”
季倾不再理他,翻过身子背对着许竹山“睡吧,别说话了。”
季倾双手抱在怀里,往外面挪了挪,他怕自己睡觉不老实再碰到许竹山。
许竹山也跟着往外挪了挪,给季倾盖上被子“睡吧。”
听见许竹山的呼吸声,季倾睁开了眼睛。他感觉自己被许竹山握过的那只手现在还是滚烫的。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着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声音震耳欲聋,他甚至有些害怕许竹山能够听到。
就这样,两个人依旧躺在一起,许竹山依旧把头靠向季倾,他的气息在季倾的后背游走,这让季倾无法安然入睡,无奈他只好转回去,和许竹山相对而眠。
入睡前,季倾睁开眼看了看许竹山。借着透进屋里的昏暗的天光,季倾看着许竹山脸上的阴影;睫毛被呼出的气息扫动;这样近的距离,季倾能够清楚看到他脸上的细小绒毛,此刻的许竹山像一个稚嫩的孩子,贴着季倾。
在那一刻,季倾的心里突然觉得温暖,像是被人温暖的双手包裹着。
那一夜,两人都睡得格外踏实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