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公交车上的司机很正常, 回家的过程也很顺利。
推开家门，余星抽了抽鼻子，她嗅到了有些辛辣的食物香气。家很小, 她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桌子旁打盹的奶奶，还有桌子上的一只汤碗。
“奶奶。”余星转身关门道：“又带好吃的回来了？”
在原主的记忆里, 小时候奶奶时不时就会从工作的饭店带一些食物回家。有时候是水果, 有时候是一些烹饪过的菜肴。奶奶打零工的饭店不是什么高档饭店, 饭店里出售的只是一些普通的饭菜, 但对于原主兄妹俩这种只能吃营养液的小孩来说也是难得的美味佳肴了。
这个世界的人只能生活在高墙内，旧纪元前那种自然产生的食物严重匮乏，哪怕只是一盘炒青菜, 价格也不是原主这种家庭能负担得起的。
但自从奶奶生病之后她就很少带食物回家了，因为原主反对奶奶继续出去打零工, 一旦奶奶从外面带食物回来原主就会很生气。
打盹的奶奶醒了过来，看见余星立刻献宝似的笑道：“星星啊，快来快来, 看奶奶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自从上次带苹果回来余星没有表示反对之后, 奶奶便再次燃起了往家里带食物的热情。
“什么啊？闻着挺香的。”余星凑过来一看, 发现汤碗里盛着的是半碗红色的汤，里面有一些蔬菜, 还有一些暗褐色的块状食物。
“毛血旺？”余星有点惊喜, 她就喜欢吃这种重口味的食物。
奶奶伸手摸了摸碗壁，道：“还不怎么凉, 你快吃。”
余星没有推辞, 直接坐下接过奶奶递过来的筷子就吃了起来。
这份毛血旺的分量很少, 一个人吃都不太够, 加之奶奶的身体不适合吃这种刺激性的食物, 所以余星就没有叫奶奶一起吃。
奶奶坐在一旁，看余星吃得香，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余星一边吃一边道：“奶奶，我要离开家一段时间。”
奶奶一愣，“去哪里？”
“我要去别的地方学习一段时间，大概要一个多月。”余星不打算向奶奶解释神眷者的事情，奶奶根本不懂这些，跟她解释起来很复杂。说起神眷者，就不得不说污染物，奶奶知道这些会担心的。
“还有一个好消息。”为了防止奶奶在这件事上过于纠结，余星赶忙转移话题，“校领导知道我家庭困难，说要给我申请助学金。他们知道你身体不好，还要给你申请职工医保呢，到时候我带你去七城中心医院看病。”
听到这个奶奶是高兴的，但并没有特别高兴，她只是淡淡地笑道：“奶奶的身体没问题，你好好学习就行了，不要天天想着我。”
“不止是你呢。”余星吃得嘴唇通红，“校领导还答应帮哥哥找一份工作。”
“真的吗？！”这下奶奶高兴了，兴奋的站起来走来走去，“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学校的领导人真好啊。”
被这一打岔，奶奶再也没有纠结余星为什么突然要去别的地方学习一段时间，只以为是学校的活动。她打零工的那家饭店经理就说过，他家的孩子有时候要去参加什么竞赛之类的活动，也是要离开家几天的。
于是奶奶道：“我去帮你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几件衣服罢了。
饭后余星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她总算有机会去联系论坛里的人了。
打开穿越者交易论坛，余星立刻要求与魔法世界小丽私聊。
【废土世界万人迷：小丽小丽，你还好么？】
她在发出消息的时候内心是忐忑的，甚至有想过再也联系不上小丽这种情况，没想到小丽几乎是秒回。
【魔法世界小丽：我好得很呀，怎么了？】
余星大大松了一口气。
【废土世界万人迷：关于那个紫色光球，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在我们这个世界存在一种叫做污染物的东西……】
她将所知的所有关于污染源的情况都告诉了小丽，毕竟她俩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说什么都没关系。说完之后她叮嘱小丽，千万要小心。
【废土世界万人迷：你想办法把污染源处理掉吧，尽量不要接触。】
没想到小丽的回答让她大吃一惊。
【魔法世界小丽：可是我已经用掉了。】
【废土世界万人迷：？】
【魔法世界小丽：我不清楚什么是污染，但我在紫色光球上发现了一些残留的精神力。不过那些精神力没有表现出攻击的迹象，我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把残留的精神力清理掉了。不过哦，清理掉精神力之后紫色光球蕴含的能量非常纯净且强大，我用这个制作了一个魔法物品弄死了一个死对头呢。】
余星看到小丽的消息都惊呆了，污染源这么容易就被解决掉了吗？那为什么柏清和他们紧张得不行？
【魔法世界小丽：你下次再弄到紫色光球，哦就是污染源，记得优先卖给我啊。我这里还有别的功能的魔法杖，还有许多魔法物品呢。】
【废土世界万人迷：……好。】
既然污染源不会对小丽造成伤害，那余星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她想可能是因为世界不同吧，或许对于她的这个世界来说污染源很危险，但对于魔法世界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
退出论坛，余星开始思考小丽的话。
小丽说污染源里有残留的精神力，清理掉精神力之后剩余的就是纯净的能量，这是不是说明污染源就是能量和精神力组成的？
她想起司机和乘客被污染过后的样子，既然只是能量和精神力，为什么会把他们变成那个样子？
能量和精神力是怎么污染人的？
哦不，不只是人，按照柏清和的说法，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有被污染的可能。
她掏出终端，本想联系柏清和或者苏文陌，再仔细问问关于污染源的事情。只是她注意到时间，此时已经是深夜，这个时候发消息未免太过暧昧，遂放弃，
她分别给顾亚和梅鹤轩发了晚安消息之后，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就这样沉沉睡去。
因为晚上忘记取消闹钟的缘故，第二天余星在固定的时间醒来。她关了闹钟，心说今天不用去学校还可以再睡一会儿，于是调整了姿势准备继续睡，这时终端传来提示。
打开一看，居然是苏文陌发来的消息。
【醒了没？】
【醒了就吱一声，我们正好在D区，可以送你去教堂。】
啊……
余星在床上扭来扭去，苏文陌果然已经对她情根深种。
磨磨蹭蹭半天，她才回了一个消息、
【醒了。】
苏文陌果然是被她迷倒了，她竟然秒回。
【我们马上到你家。】
余星：“……”
没办法，余星只好起床洗漱，她刚收拾好自己，就听见外面车子的声音。从窗户往外望去，那辆熟悉的外表低调的悬浮车就停在门外。
带上奶奶准好的物品，推开门，就看见苏文陌站在车外冲她挥手。
“……”余星磨磨蹭蹭走过去，小声道：“实在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苏文陌没听清，“什么？”
余星叹了口气，道：“谢谢你专门来送我。”
说完车门打开，她看见了一个穿着无袖马甲的肌肉壮汉坐在后座。壮汉看见她，冲着她龇牙一笑。
余星：“……”
副驾驶上的柏清和正在闭目养神，眼都没睁的道：“可不是专门送你，正好我们也要回B区。”
余星心说解释就是掩饰，默不作声的进了车，坐在肌肉壮汉身边。
壮汉笑道：“你好啊，厄运之神的第一位眷者，我叫李森，七城神眷者小队二队的队员。”
余星客气的笑了笑，这时苏文陌启动了车子，她有些疑惑，“这是去B区最快的路线吗？”
“哦，在去B区之前我们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柏清和闭着眼睛满脸疲惫，“昨天找了一夜，污染源就像是彻底消失一样。”
不是像，是就是消失了。
看来他们真的找了一晚上，余星不敢说话，担心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心虚。
苏文陌的精神比柏清和好一点，她问：“不好奇我们要去哪里吗？”
“额……”余星心说她不好奇，比起这个她更想知道更多关于污染源的事情。
“我们要去那个被污染的司机的家。”苏文陌道。
“咦？”余星脑子里闪过了那个司机的样子，她问：“为什么要去他家？”
“调查污染源出现的原因也是我们的工作之一。”柏清和睁开眼睛，露出了布满血丝的双眼，“一般人被污染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接触到了污染源，二就是那个人本身出现了问题。”
“什么问题？”余星问。
柏清和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说。
余星身边的壮汉李森道：“就是精神出现了问题，一般人特别是普通人，精神力都很弱，很容易被影响。特别是在遭受了打击，或者有强烈欲望的时候，就容易被趁虚而入。”
听罢余星还不是很明白，“被什么乘虚而入？还有啊，污染源是从哪里来的？”
这话问完，车内陷入了一阵沉默。
沉默到余星以为自己问错了问题，“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么？”
“没有。”苏文陌一边开车一边回答，“主要是这个回答起来有点复杂。”
最后还是柏清和道：“你知道什么是区分旧纪元和新纪元的标志么？”
这个余星知道，这个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毫不犹豫道：“就是天上多了一轮紫月的那天。出现紫月之前是旧纪元，紫月出现之后就是新纪元。”
柏清和的声音很淡，“旧纪元最后一天夜晚，天空突然出现一轮紫色的月亮，大地被紫色笼罩，疯狂降临世间。那一天，人类失去了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口，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因为紫月。”
余星皱着眉头，在脑海中搜着原主的记忆，“……书上说紫月有辐射，造成了全球大部分生物植物的变异，土地无法再生长出正常的植物。为了对抗危险，所以人类建起高墙。”
柏清和点了点头，“这只是一种不会造成恐慌，更让普通人容易接受的一种说法。真相其实是，紫月是邪神。”
余星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啊？”
“你干嘛这么惊讶？”苏文陌撇嘴道：“既然有庇护人类的神明，那么有邪神也很正常吧？”
说的也是……
“紫月给这个世界带来无尽的疯狂与毁灭，原本再这样下去，这个星球上的所有生命被灭绝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但是就在紫月出现的第二天夜晚，月神降临了。”柏清和的手在胸口比划了一个图案，“月神出现在天空与紫月对抗，大大削弱了紫月的力量，这才给了人类喘息之机。”
余星咽了咽口水，抬头看向窗外。
此时天空还未大亮，还能看见两个月亮的影子。
柏清和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他道：“如果你将来有机会去墙外，一定要记住一件事，千万不要直视月亮。”
“啊？”余星惊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已经仰头望月好多次了。
“墙外的紫月和城内的紫月是不一样的。”苏文陌解释道：“建墙并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隔绝墙内外，每座城市建立起来后都会在红衣主教的帮助下建起天幕。天幕就在我们的头顶上，可以隔绝大部分来自紫月的污染，所以精神情况稳定的人在墙内是可以直视紫月的。但是在墙外不行，墙外的污染太严重了。”
“但这样的隔绝并不是百分百的。”柏清和接着道：“墙内依然会有污染的存在，可以说有月光的地方就有污染。你问污染源是从哪里来的？”
柏清和修长的手指朝上，“紫月就是最大的污染源。”
说话间车子已经停在了一片小区内，这是一个颇为破败的小区，没有物业，住户似乎也不多。
当然D区的大部分小区都是这样的，真正的环境好的小区都在其他三个区。
四人下了车，苏文陌看着终端道：“资料上显示，司机名叫陈超，家庭成员简单，只有妻子和一个女儿。”
说到这里苏文陌顿了顿，她道：“不过资料上还显示，之前他们一家并不住在这个小区，是住在C区的一个条件更好的小区。他们是在两个月前般来这里的，搬家原因不明。”
壮汉李森站在最后，他看了看四周，道：“公交车司机是隶属于联邦政府下属机构的员工，工资和福利待遇应该不错吧，住B区都是可以的吧？”
苏文陌又看了一眼终端，她道：“陈超只是个临时工，额……已经在一行干了十几年的临时工。”
“啊？”李森很惊讶，“十几年都不能转正吗？”
“这种来往于D区和B区的公交车，因为很多人不愿意来D区，所以车少，班次多，开这条路线的司机少，工作非常辛苦。以前很多开这条路线的司机在有机会之后就会转换路线，或者干脆换工作，导致开这条路线的司机非常不稳定。”
苏文陌对此是做过了解了，她解释道：“所以公交公司为了应对这种问题，就不再给这条路线设立正式工的岗位，所有开这条路线的全是临时工。”
这样说李森就更不懂了，“临时工不是更不稳定么？”
苏文陌摇头道：“临时工工资低，几乎没有任何福利保障。司机不可能通过这个工作完成财富积累，一旦没有工作就会立刻陷入贫困。而且现在找工作并不容易，为了保住工作有稳定的收入，这些司机在工作期间不敢犯一点错，也不敢请假辞职，开这条路线的司机反而比以前稳定多了。”
这话听起来实在有些荒谬，正式员工工资高有福利人员却不稳定，临时工工资低没有任何福利反而却稳定了。
余星皱了皱眉，大清早的就听这种事她感觉很不舒服。
此时天已经大亮，晨光笼罩着这片破旧的小区。小区里的住户开始出门，逐渐喧闹起来，余星这才发现住在这片破旧小区里的人其实不少。
“往这边走。”苏文陌在前边带路。
他们来到一栋老式七层楼下，这种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上上下下全靠双腿。
苏文陌道：“陈超家就住在七楼，702。”
余星最讨厌爬楼了，上楼期间她很痛苦，于是问：“他们为什么不住低楼层？像我家住一楼就很好。”
走在最前面的苏文陌回答道：“哦，因为七楼租金最便宜。”
好不容易爬上了七楼，702锈迹斑斑的大门紧闭着，苏文陌上去敲门，“你好，有人在吗？”
“有人在家吗？”
“有没有人？”
一连敲了好几次，门内才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紧接着门打开，门缝里露出了一张憔悴苍老的女人的脸。
苏文陌眉头一皱，再次低头看终端，她有些不确定地问：“您是陈超的妻子谢芝么？”
女人木然泛着血丝的眼珠转了转，目光在余星四人身上飘过，她沉默的点了点头。
“哦，我们是公交公司的。”苏文陌微笑道：“来了解一下您丈夫的情况。”
女人没有说什么，直接打开了门放四人进去。
这是一间两居室的房子，面积不算小，至少住一家三口是够了。
装修和家具都很破旧，墙上的漆一块一块的掉落，有些地方还有发霉的痕迹。
进去之后屋子里一股奇怪的气味，像是有什么东西烧焦了。屋子里的窗帘拉着，光线非常昏暗。
女人让四人在餐桌旁坐下，因为屋子里没有其他可以坐的地方了。
余星观察了一下，发现客厅里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个金属罐子。桌子下面有一个铁盆，盆里都是灰烬，还有未烧完全的纸，盆旁边的地上还摆放着一些纸钱。
其他人也看见了，苏文陌道：“对于您丈夫的事，请您节哀。虽然您丈夫是临时工，但毕竟已经为公交公司工作十几年，公交公司愿意支付一些赔偿金。”
话说完女人依旧沉默地站在一旁，她的身体一动不动，表情也一动不动，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腐朽的气息。她还活着，却似乎已经死了。
苏文陌与柏清和对视一眼，继续道：“这笔钱虽然不算多，但足以支持您和您女儿几年的生活，您也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找一份工作。”
说完女人依旧没有反应，这让想问关于司机问题的苏文陌都不知如何开口。
余星往周围看了看，问道：“你女儿呢？还在睡觉么？”
直到余星问了这句话，女人终于有了反应。她微微抬头，花白的凌乱的额发下面的眼睛掀开眼皮。她毫无感情地看了四人一眼，转过身，动作迟缓地走到那张小桌子旁边。
伸出双手，抱起了桌子上那个金属罐子，直到此时余星才注意到金属罐子上居然贴着卡通贴纸。女人干燥开裂的嘴唇张开，声音嘶哑地道：“在这里，囡囡在这里。”
……
此刻，那个女人明明不到四十岁却如此憔悴苍老的原因已经不言而喻，而关于司机为什么会被污染似乎也不用再问了。
余星四人僵硬着身体看着那个女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联邦政府为了避免恐慌，是禁止向普通人透露关于污染物的消息的，关于这次事件对外公布也只是车祸。
五人在这间昏暗破旧的房子里沉默，越沉默余星越觉得坐立不安，这里的气氛让她想逃跑。
许久之后苏文陌将她顺便从公交公司带来的赔偿金放在桌子上，伸手指了指余星，道：“这位同学在出事那天也在车上，是幸存三人中的一个，也是最后见过您丈夫的人，您有什么想问她的么？”
此刻余星才终于明白，他们真的不是专门接送她去B区教堂的，他们接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她是最后一个见到司机的人，也是亲手终结司机生命的人。
女人怀里抱着金属罐，上面贴着一个卡通贴纸，是一个白色小猫的形象。
她的那双呆滞木然的眼睛看向了余星，嘴唇颤抖了一下，问：“他……走得痛苦吗？”
余星不知道司机死的时候是否痛苦，变成怪物了应该就感觉不到痛了吧？
于是她摇头，说：“不痛苦。”
女人似乎得到了些许安慰，她又问：“他……最后有说什么吗？”
司机最后是有说话的，余星想了想，道：“他说……放他出去，他女儿生病了，还在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