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母女二人的想法会出奇的相似。
一如曾经元琦对沈常青的误会,误以为沈常青是不愿受到拘束的男子,不想被国公府所困,而拒绝纳妾,却不敢猜想他此举只是为了保她。
云琦生下沈清欢,伤了根本,往后余生不宜有孕。
他们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但凡沈常青乐意,他大可以再纳一妾,生下一子,沿袭国公府爵位。
可沈常青宁可放弃这所谓的名位,也不愿让元琦因莫相干的人而忧心。
他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这么多年来从不轻易表现自己对妻子的情谊,让元琦产生错觉。
误以为二人的联姻只是迫于家族,他迫不得已,她却心存幻想。
而沈清欢与卫瑾昭便是如此。
沈清欢永远也不会知道,卫瑾昭的心意。
沈清欢及笄礼前一个月,皇宫之中卫瑾昭和萧诺气氛之间前所未有的紧张。
萧诺看着跪在下面笔直的倔强的孩子,心中苦涩,可她面上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样子,她语气强势:
“皇帝这是何意?是要逼哀家低头吗?”
卫瑾昭掐着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冷静,他的声音却几近颤抖:
“母后这是何意?难道不是你们在逼我吗?”
萧诺闻言,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说着:“皇帝,不是我们逼你,是你没得选。”
卫瑾昭神色近乎绝望,他迫使自己抬头,有气无力:“母后……为什么?”
萧诺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又一层纱帐,传入卫瑾昭的耳中:
“因为,你是大梁的帝王,是先帝的遗孤。”
所以你要延续他的意志,完成他未完成的事,将这朝堂污垢洗尽,换大梁一片海晏河清。
你已经不能只是卫瑾昭了。
她的话中意卫瑾昭听出来了,他沉默地站起身,重新审视眼前鬓发成霜的母亲,而后笑了一下,拱手:
“还请母后允许儿臣出宫,最迟明日,儿臣自会前来谢罪。”
萧诺摆了摆手,点头。
“去吧。”
卫瑾昭头也不回地离去。
她别过来脸,不敢再看自己的孩子。
对不起,阿昭。
对不起,卫谦。
阿昭终究是要走上一条与你截然不同的路了,一条自古帝王该走的路,我没能遵从你的遗嘱,让他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孩子,是我的错……
她自嘲地笑了笑,但一行浊泪流了下来,只是无人知晓。
卫瑾昭离开皇宫,直奔太傅府。
一到太傅府,卫瑾昭熟练地挖出魏太傅埋在树下的梨花酒。
魏太傅闻讯赶来,看到的就是抱着酒坛又哭又笑的少年。
是少年,不是帝王,是卫瑾昭,不是天子。
魏太傅叹气,默默走近,陪着卫瑾昭坐在树下,自顾自地灌了一口酒。
二人将酒坛相碰,一饮而尽,酒水顺着嘴尖落至胸襟,二人也丝毫不在意。
“老师……”
卫瑾昭抱着魏太傅的胳膊,泣不成声。
魏太傅心疼地拍拍他的后背,低声安慰:
“我都知道。哭吧,哭一下就好了。”
直到院中再也听不到呜咽声,直到那月光如此的寒凉。
“老师,为什么帝王如此难为?护不了自己的家人?也护不了自己的心上人……”
他问。
“孩子,你要知道,这世间诸事,必须要有规则来框定秩序,需要有一个明者来指点迷津。
帝王便是民心所向,由民意所觉。
早在千年前,帝王本是由百姓推举。
可后来渐渐演变成父死子承,生生不息,直到有那么一位天子罔顾人伦,造成世间生灵涂殆,江山才会易主。
老师也不能解释个所然,便归结为人心之欲吧。”
魏太傅一边拍着卫瑾昭的后背,一边说着。
“你的父皇卫谦本也不愿坐上高位,可世事难料,他若不争取,便护不了他身后的所有人,而坐上了高位,为了不让你的母后难为,你知道他是如何阻止群臣劝他纳妃的吗?”
这件事,父皇母后一直闭口不谈,卫瑾昭本以为他也可以像父皇一样,能和所爱之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事实证明,他不可以。
“为何?”
魏太傅似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叹息着:
“他本就身染疾病,只为了萧诺和你不被世人谩骂,自己私自停药,昭告天下,说自己命不久矣,甚至……已不能行人道。这样一来,群臣自然不会让女儿嫁入皇室。”
卫瑾昭听了,瞳孔一缩,原来是父皇污了自己的名声,只是为了保母后。
“但先帝能用此举,而不受群臣质疑,是因为他本身就疾病缠绕,而太后母族庞大,又孕有子嗣。
陛下,你不能。”
卫瑾昭苦涩一笑,眸中泪光闪烁。
“这便是帝王之责吗?”
魏太傅点头。
“老师,我以后势必要三宫六院,我怕我保护不了所爱之人。像我这样的,更不该显露出自己的情绪,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卫瑾昭想要和那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那便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吧。”
魏太傅叹气。
翌日晨,卫瑾昭回宫答应了萧诺的要求。
他清点着宫中聘礼,只待那一日。
求娶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