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朱竹清只觉得浑身散架了一般的痛苦,举目四望,周围没有任何的光线。
她挣扎着起身双手撑在身侧,却只能感受到滑润黏腻的液体,放到鼻尖下轻嗅着,一股血腥味从鼻腔中传来直冲进朱竹清的大脑。
是血,现在她知道了,可是这是自己的吗?
朱竹清摸了一下自身,没有任何伤口的痕迹,看样子应该不是从自己身上流出来的,自己这是在哪儿?她的表情有些茫然,只能依稀想起个大概,“我好想,是在这儿等什么人的。”可是等的是谁,约定的是什么时候,她却是一点儿也记不清了。
她茫然地起身,想要寻到一个出口逃离这里。四周的黑暗无穷无尽地向外绵延,不止看不到尽头,连一个依靠都没有,没有魂环,没有神力,身子甚至要比一个普通人还要弱,这就是她如今的状态。
“芙蕾雅,除了这个办法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艾露恩看着水晶石内被禁锢在一个黑色结界中的朱竹清紧紧地皱着眉头。起初她还不相信芙蕾雅的话,以为这又是她在开的什么玩笑,可是现在当事实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已经容不得她不信了。
因为就在这结界之上,她切身地感受到了斯佩罗的气息。这偌大的神界除了斯佩罗还没有一个人能够将空间之力通过外力留存在神祇传承上。
对于朱竹清,艾露恩是想要帮的,可是若是要以她和戴尔斯的关系为前提的话,她是不愿意的。
芙蕾雅摇了摇头,对于艾露恩的反应倒是见怪不怪,“你就别异想天开了,我也不怕告诉你,这就是斯佩罗的意思,你若是不想做,我也不介意,反正朱竹清那丫头究竟永远困在这里。”
“什么?不行,绝对不行!”艾露恩还没有说话,戴沐白却坐不住了,他看向艾露恩,眼中甚至是带着恳求,“前辈,您不能这样做。”戴沐白的声音恳切,看着陷入黑暗的朱竹清他早就已经坐立不安,眼下又听见艾露恩不肯配合,马上就要怒火攻心了。
“他说得对,就算你真的那般恨我,可是那个丫头是无辜的,她不应该被牵扯进来。艾露恩,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吧。”戴尔斯淡淡地开口,他低着头不去看艾露恩,只一句话却是让众人都赞同不已。
“没错,狂兽之神说得没错,前辈,竹清是无辜的啊,她是您的后辈,是您最看好的传承者,您真的忍心吗?”宁荣荣的声音尖锐带上了几分哭腔,就在艾露恩犹豫的这短短时间内,朱竹清的状态已经越来越差,从最开始还能颤抖着起身走几步到现在双腿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只能坐在原地,整个人的表情也开始呆滞起来,表情凝固在脸上没有丝毫生气。
艾露恩的双眼通红,根本不敢相信眼下的一切,难道就是因为自己的犹豫和迟疑才让竹清变成这样的吗?她不应该遭遇这些事情,她会成为月神,会和她的这些伙伴们一起去往神界,纵使艾露恩不喜欢戴沐白,可是戴沐白和戴尔斯是不一样的,也许他们会成为神界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也不一定呢?
总之她的未来本应该是一片光明的才是啊。
芙蕾雅双眼微微眯起,她没想到斯佩罗还是挺狠的,居然在空间结界上还施加了禁制,将朱竹清的精神和艾露恩的态度连接在一起。只要艾露恩看重朱竹清,她就不舍得见到她因为自己而承受伤害,必然会迅速地做出反应。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逼迫艾露恩去回忆那段痛苦心碎的往事。
“我该怎么做?”艾露恩看向芙蕾雅,神情也是慌乱了,无论如何,她一定要保护好朱竹清,不能让她替自己承受这一切。
见艾露恩终于妥协,唐三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肯配合就好,竹清还是有希望的。
芙蕾雅缓步上前,一左一右将艾露恩和戴尔斯带到神殿的正中央,随后扫了唐三他们一眼,一群人立刻会意往旁边角落里走着,背后还能听见芙蕾雅的声音,“还是有些眼力的。”
“来,你们两个双手紧握,我会发动神技,唤起你们内心对于彼此的感情,你们只要尽力去回想当时的情况就好了,剩下的就顺其自然好了。”
看艾露恩一副不情愿的表情,芙蕾雅笑了笑,抓着两人手就叠在一起,时隔万年,戴尔斯再次触碰到艾露恩,再次握住她的双手,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很奇妙,看着近在眼前的她,戴尔斯心中一软,不管艾露恩如何对自己,他心里始终是爱着她的。
“第四神技,情之所起。”芙蕾雅左右看了一眼,见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嘴唇微扬,眼下倒是发展神技的好时机啊。她的右手在半空总翻转,唐三能够感觉到有两股庞大的神力出现在殿中随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可是视线范围内他却没有看到任何痕迹。
芙蕾雅左手打了一个响指,一个神力屏障就将二人围住,这可以让他们不受外界的干扰影响,全心全意地去遵从自己内心的情感。
做完这一切,芙蕾雅轻舒一口气,转身看向唐三,眼神明亮,“海神可是想问什么?”“是,前辈,我想知道您的神力为什么是无形的呢?”唐三想要弄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在他目前见到的不管是魂师也好,神祇也好,每个人的魂力神力都是带着各自的色彩的,这虽然是一个常理,但是若是在战斗中却是一个很大的弊端。
芙蕾雅笑了笑,淡淡地摇了摇头,“我倒是没想过你询问这个是为了战斗的,看来修罗神选择你也不是没有道理。”被芙蕾雅看穿了心思,唐三的面上有几分尴尬,不过芙蕾雅嘴上虽然这样说,心中却不在意,能够变得更强这是每一个魂师甚至是神界的神祇都一直在追寻着的事情,更何况是唐三这样随时随地还可能有生命危险的人,多了解一些,在战斗中就能多几分存活下去的机会。
“并没有什么无形的神力,哪怕是太阳和太阴二人,也不能做到这一点,我想也许就是防着你这样想法的人吧。”芙蕾雅忍不住笑了一下,又继续说着,“既然你能够感觉到神力的存在,那就说明是神力有形,至于你看不到那是因为其实情绪本身是没有颜色的,只有被赋予到各自不同的人身上才会浮现出对应的颜色,以此来反应出对方的情绪。就比如说现在,戴尔斯身上的颜色是粉色黄色这样明快的颜色,就说明他心中所感受到的情绪是浪漫温馨而灿烂的,至于艾露恩”
芙蕾雅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唐三他们都看得到,艾露恩身上正冒着黑灰色的光,再搭配上她以紫色为主的装束,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压抑痛苦,哪怕芙蕾雅不说,他们也能看出来艾露恩此时的感觉很差劲。
而艾露恩的情况则完全反应在朱竹清身上,她愿意去回忆这些,朱竹清早已经从黑色的结界中被释放出来,她整个人十分虚弱,深吸了几口气,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很快周围的景色又开始迅速变化起来,从月神神殿变为了史莱克学院,从星罗的断崖到第一次相见的花园,这二十多年来经历的一幕幕正在快速地从朱竹清脑海中闪过,化作点点星辰飞离朱竹清的身体,如同夜空中的群星一般,闪耀着极为璀璨的光彩,围绕在她的身边。
最后,飞速变换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一处花园里,不是星罗皇宫的花园,相比之下要简单朴素太多。
“哥,是那里!”小舞有些激动地摇晃着唐三的手臂,眼前的场景他们都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沧月宫外的那一处花园,朱竹清的第七考就是在那里接受的,不过眼下怕是直接被艾露恩给毁了。
唐三点点头,心中已经明白了个大概了。那个花园就是万年前的艾露恩被戴尔斯放了三次鸽子的地方,其他人也是心知肚明了,当时他们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朱竹清考核上,根本没有在意花园的特别之处,现在想来这里不就是和子月给他们看得关于艾露恩所经历的事情的那段记忆的背景相同吗?
戴沐白简直紧张个不行,朱竹清眼前的画面变成这个,这就说明艾露恩和戴尔斯两人正在开始回想当初发生的事情。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戴老大放心吧,竹清没问题的。”马红俊走上前拍了拍戴沐白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水晶石内,也同样出现了艾露恩和戴尔斯,只不过和如今他们的装扮有很大的不同。两人看上去十分年轻,身上的服饰也是星罗帝国古老的传统样式,艾露恩一头黑色的长发垂至腰间,手种一柄长剑只抵在戴尔斯的脖颈上。
戴尔斯则是一脸难过,直接将手握住剑身缓慢下移,靠在自己的胸口之上。微风拂过,吹动两人的额前的碎发,朱竹清看得很清楚,两人都有着印记,男子的是九片虎爪形的褐金色光幕,而女子额间则是三片紫金色的翅膀印记。
那一瞬间,朱竹清的大脑里霎时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声音,突如其来的疼痛感不断冲击着她的五脏六腑和精神,身子羸弱不堪,若是风力再强劲一些就会将她吹倒,“月,月神前辈?”朱竹清的表情十分茫然,她并不知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感觉上还是有些熟悉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竹清的神情有些奇怪?”白沉香皱着眉头注视着水晶石,只见画面之内,朱竹清身侧的一个光球猛然碎裂,其中紫金色的雾气化作一道光线从额间的印记回到朱竹清的体内。
“没想到她对于艾露恩和记忆竟然是这般强大,居然能够冲破斯佩罗的神力!”芙蕾雅轻声开口,眼中从不敢置信慢慢转变为欣赏和有趣,她的声音很小,但是唐三小舞都是耳力极佳的人,自然将她的话听了个清楚,又或许芙蕾雅根本就没有打算隐藏什么。
“情绪之神,您的意思是那些光球其实就是竹清的记忆吗?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将竹清的记忆脱离她自身!”唐三的语气完全是控诉的状态,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过了他们的预期,不但竹清的考核难度大大增加,与艾露恩扯上了关系,眼下居然已经危及到她自己,甚至将她的记忆都已经抽取出来了,这实在是很难让人不产生怀疑。
芙蕾雅摊摊手,表示这件事情跟她没有半分钱的关系,“可不是我的问题啊,这都是斯佩罗的意思,可是我倒是没想过朱竹清这么厉害,她的记忆居然能够突破斯佩罗的禁锢重新回归她的体内。”她的赞叹不是假的,可是所有人却早已经失去了对于她的信赖,从一开始芙蕾雅便掌控着这一切,就连戴尔斯也是她带过来的,看她的样子,绝对还知道更多的事情。
看着芙蕾雅无所谓甚至还带着看好戏的模样,戴沐白可快气死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指着水晶石质问道,“若是竹清的记忆没有冲破禁锢,难不成就会失去她的记忆吗?”
“也许吧,我也不确定。可是你们不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朱竹清的真正实力是怎么的吗?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疯子,还是个实力强大的疯子!这是众人心中给芙蕾雅下的定义。
“你们别光顾着跟我说话,快看戏啊,艾露恩和戴尔斯的故事可精彩着呢,一般人还没机会看呢。”芙蕾雅催促着众人将注意力回归正题,不要总是放在自己身上。
属于艾露恩的那一部分记忆恢复了,朱竹清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眼神也不是完全的迷茫了。她正在进行月神传承的第九考,眼前这些应该就是考验吧,可是朱竹清不明白,为什么考核内容不是关于自己的,反而是和月神前辈有关系?
“露恩,你要相信我,我由始至终都是爱着你的,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情,我发誓我那一天是要来赴约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昏倒了。”
还没等朱竹清弄清楚,面前的两人已经开始交谈了。
戴尔斯的声音沙哑,看向艾露恩的眼神夹杂着爱意和歉意,左手紧紧握着艾露恩的剑已经鲜血淋漓。可是对面的艾露恩面容冰冷,双目平静地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与戴尔斯相比,她的眼神内的深意就纯粹太多,只有仇恨和冰凉。
右手猛然向后一抽,利刃划过血肉的声音就清晰地传到朱竹清耳中,戴尔斯的手心皮肉都向外翻起,“戴尔斯,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收起你的伎俩吧,我已经看透你了。什么爱我,什么昏倒,统统都是谎话。我们之间的感情早在你三次欺骗我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艾露恩背对着戴尔斯,甚至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如今,我已经通过了空间之神的第八考,很快就要前往神界,而你也接受了战神的传承,我们之间也该有个了断了。”
“不,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听我解释啊。”戴尔斯试图想要上前挽留艾露恩,却直接被神力震开,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一个秋千上,当场就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艾露恩转身,眸中没有任何感情,“戴尔斯,你虽然接受了考核,但是却没有神力傍身,你是打不过我的,我本想杀了你以泄我心头之愤,可是战神既然已经选中了你,我便不能这么做了。你听着,就算日后你也通过传承到了神界,你我之间也决然没有半分关系,你做你的战神,我做我的空间之神,再无干涉。”
眼看着艾露恩转身离开,戴尔斯也不顾自己究竟伤的有多重,直接飞奔过去从后面抱住她。艾露恩面上满是厌恶,浑身的气势暴涨,再一次将戴尔斯击飞出去,可是无论摔得有多重多惨,戴尔斯都会立刻站起来再次迎向艾露恩。
一连十几次,他一次比一次虚弱,却一次比一次拥抱地更紧。
朱竹清看着两人,戴尔斯的坚持的确感动到她了,可能艾露恩也是怎么想的吧,总之朱竹清能够看到艾露恩微微叹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有些松动,声音也不似刚才那样决绝,“戴尔斯,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我曾经三次相信你,可是三次的结局都是一样的,你我之间可能终究不会有好结果,就让我们成全彼此难道不好吗?”
预料里的悲情挽留并没有上演,在朱竹清的注视下,戴尔斯缓缓松开了拥抱的双手,脚步沉重地一步步往后退却,“既然你已经这么说了,那我就成全你。”
谁都没有想过戴尔斯居然这么轻易地就妥协了,神殿之内,被芙蕾雅困住的两人身上的色彩已经发生了变化,原本被粉色黄色神力包裹着的戴尔斯周围的颜色渐渐暗淡下去,变为一种暗色调的蓝色,而艾露恩身上的颜色却是越来越淡。
“就这么放弃了?”马红俊的声音尽是不可思议,不是说狂兽之神对月神爱意深厚,万年不变吗?怎么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呢?“这要是我的话,绝对不会像这样的。”
他从来都是越挫越勇的,毕竟在追求别人这方面,他算是他们几个之中最有发言权的一个了,当初为了追白沉香可是没少花心思的。
其他人没有说话,不过脸上的表情和马红俊的如出一辙,只不过没有像他一样直接说出来而已。
听着身后的声音,芙蕾雅不屑地笑了笑,转身望向身后的这些人。按照她的年岁来说,如今看唐三他们的言行举止,无一都是十分幼稚的。
“你们才见过多少爱情故事啊?难道没有听过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
芙蕾雅的话说完,大殿里又安静起来,马红俊悻悻地缩了缩脖子。就像芙蕾雅说得那样,他们几对彼此之间,虽然有争吵,有辛酸,有痛苦,有绝望,可是到底心中还是想着念着对方的,眼下水晶石内艾露恩最初对戴尔斯动手,心中充满着恨意,虽然下手有些狠,虽然是负面的情绪,但是这样也算是心中记着戴尔斯了。
可是刚才艾露恩的声音里充满了陌生,看向戴尔斯也全然没有那样的恨意,这才是最让戴尔斯崩溃的地方。
她已经不再在乎自己了,就连怨恨都没有了。
“月神前辈身上色彩已经快要消散了,您为什么还不将她的和狂兽之神相恋的那段情感还给她,还在等什么?继续这样下去,若是他们两个彻底决裂了,那竹清岂不是永远都出不来了!”唐三的注意力几乎一直都在芙蕾雅的右手手心之中,眼看着两人就要分道扬镳了,芙蕾雅仍旧一副看戏的样子,根本没有任何行动的迹象。
“海神还真是睿智,这一切都瞒不住你,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
戴沐白的语气不悦“前辈,不是时候,不是时候,这句话您已经说了很多遍了,那到底什么才是合适的时候呢?还是说您根本就没有打算让竹清通过第九考!”
芙蕾雅摆摆手,示意他们都别着急,“你们啊,就是太年轻,气性太大了,着什么急啊。难道你们不知道我只是情绪之神吗?斯佩罗当初抽走了属于她爱的那部分情感之后,连带着将那段替戴尔斯受罚的记忆也封印了。这东西虽然在我这人保管没错,可是却不是单我一个人就能解除的。”
唐三的眉间微蹙,很快就捕捉到了芙蕾雅话中最重要的部分,“也就是说需要的不止情绪之神,还有记忆之神是吗?”
芙蕾雅耸耸肩,对唐三的话不置可否,她的视线看向神殿之外,感受着月灵岛上方的一股神力,似是松了一口气,“来了。”
她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