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迩莉德的动作引起了身下那一片本该平静之海的异动。
以她目光所注视的一片区域为原点,一个漩涡产生。
“其实只要你让所有人都忘了你,我布置的帷幕上那个缺漏就不会存在。”
失去核心的机械师并没有立即死去,但现在也算是半残了。
他腰部以下的肢体已经失去了感知。
机械师坐在钙质物组成的漂浮板上,劝解道。
“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的。”
费迩莉德摇了摇头,继续着她手中的动作。
那核心所释放出的蓝色光团似乎成为了费迩莉德身体的一部分,与她蓝色的纹路交相呼应。
在她操控下所形成的漩涡越来越大,似乎也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
不过在看见那洁白色和圣蓝色的光辉后又收回了视线。
“好吧好吧,那我就带着秘密先走了费迩莉德。”
机械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的身体开始慢慢地瓦解,化作灰尘飘散在大海之上。
“啊,那真是死亡也无法改变的固执,费迩莉德。”
机械师看着远处的漩涡,很平静地就这么等待着自己的沉寂。
“那就让我这个曾经的牧师最后再祝福你一次吧。”
机械师摘下了自己的机械面具,露出了底下被烧焦的面孔。
哪怕是在这一片灵魂之海上显现的躯体,也无法避免那燃烧的痕迹。
“万难无法磨灭那决心,哪怕是永恒的死寂,无望之外的阒。”
说完这句早已消散于历史中的祝福词后,机械师最后的躯体也变作尘埃,飘散在了这片灵魂之海上。
费迩莉德看了看机械师原本坐着的漂浮板,随后将手中的蓝色光团扔了出去。
那光团在漩涡上空炸开,化作一个个淡蓝色亮点,如同一群夜晚之中萤火虫,分散在动荡的海面之上。
费迩莉德最后看了一眼四周万年不变的景色后,她的身影也轰然破碎,化作一段蓝色闪光的湍流,飞入了漩涡之中。
。
无形的波动似乎在每一个知晓与费迩莉德有关信息之人的灵魂之中跌宕起伏。
一瞬间在这些人的恍惚之中似乎有什么事情被抹去。
但是那感觉好像是原本就应该如此,自然而然,没有什么需要去关注的。
更何况原本就有一层帷幕在那里,哪怕有人注意到了,去专心思索那究竟是什么也只会看见这一层帷幕之后的另一层帷幕。
费迩莉德运用机械师最后留存下来的力量,撬动了支点,再一次启动了那连神明都可能被蒙蔽的帷幕秘仪。
在候客厅中,仿佛是在灰色雾气填满它的亚瞬间的同时,那些沉重的气体又骤然消失。
路易斯安娜三世的声音被卡在了喉咙中,好不会才缓过来。
她看向费迩莉德无头尸体本该瘫倒的地方,那里只剩下一堆染着血迹的衣物。
“诺里安王室死亡的时候不会留下遗体?”
女王上前查看那堆衣物。
她用剑调开那浅褐色的古典诺里安上衣,被其遮盖的只是一些可疑的白色粉末。
外面的银甲禁卫和血红骑士都察觉到了候客厅内部的异常,但是他们因为路易斯安娜三世之前的告诫没敢进去。
拿着漆黑利剑的艾斯弗洛列统治者看着那堆衣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将那染着血污的衣物仔细地收拾起来。
打开候客厅的暗格,将叠好的衣服放进原本是用来收容遗体的白银棺材之中。
路易斯安娜三世在最后看了一眼那堆费迩莉德的遗物后合上了棺材启动了附着在上面的封存秘仪。
由炼金技艺保存的神秘纹路开始缓缓流动着淡淡血色的闪光,棺材内部的时空被凝固。
因为其中并不包含任何灵魂与生命元素,封存秘仪很顺利地就铺展开来使得那堆衣物在棺材自身腐朽前会一直保持着它原本放入时的样子。
路易斯安娜三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等到她心静下来后才打开了候客厅的门。
“收拾下。”
她对宫廷侍从们说到。
虽然里面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
“好了,事情办完了,可以放那些人走了。。。哦,我都忘了他们已经跑了。”
路易斯安娜三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斩除杂草还需清理掉其根系,陛下。”
血红骑士低沉地说道。
“我已经赐予血缘竞争者永眠了,没必要再和其余无辜者较劲。”
路易斯安娜三世摇了摇头。
血红骑士一时有些没办法反驳。
他们似乎都忘记了一个浅显的道理和被淡漠的信息,反而注意力全部都在费迩莉德是诺里安王室血统这一点上。
“安抚一下莫顿堡伯爵,把附近的那几个被收缴归王室的庄园赐给他们吧。”
路易斯安娜三世想了想对跟在她身边的其中一名书记官说道。
负责相关事宜的书记官赶紧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下这件事,然后离开跟随在路易斯安娜三世身后的队伍,去安排这件事情。
信任的侍从官们在银甲禁卫和血红骑士的遮掩下将那口白银棺材移动到罗德兰宫的禁忌密室之中。
几分钟后,完成了后续事宜安排的路易斯安娜三世回到了议事大厅中继续主持未完成议题的讨论。
而血红骑士则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一切似乎都已经落下了帷幕。
是的,一切都落下了帷幕。
。
温莎和修丽雅带着莫莱德走在隐秘通道之中,光源来自于修丽雅的烛光和温莎义肢的照明设备。
这密道比较狭窄,几乎只能容许一个人通过,所以莫莱德被夹在中间,温莎在前探路,修丽雅在末尾殿后。
他们在单一方向的密道中七拐八折,仿佛在整个罗德兰宫的建筑缝隙之间穿梭。
几分钟,又或是几十分钟后,前方终于出现了不再是由烛光或是煤气灯构成的光源。
虽然昏暗,但是那也意味着出口。
没过多久,莫莱德他们就从密道中走出来到了一个满是金属长方体箱子所在的地方。
暗淡的淡金色珠光配合着暗淡的一丝丝透过建筑缝隙的阳光照亮着这个隐秘空间。
“神在上,这,这难道是永燃金烛?”
莫莱德惊讶地看着那一排排的金色纹路白色蜡烛。
它们持续着柔和的光芒似乎永远不会熄灭,也不会被任何事物扰动而摇曳。
就像是蒸汽电灯做的一样。
这是一种极为神奇的物质制作而成的蜡烛,曾是化学和物理学界最为头疼的东西。
但是莫莱德现在知道这玩意儿大概是炼金物质甚至是秘仪制作而成的。
不过即便如此,明面上这是和白银等重买卖的贵重物品。
就第一眼看见的那些长约一米的那一排排仿佛不要钱的小咸鱼干一样摆放在白银金属箱子前的那些,估计就能买下整个莫顿堡伯爵家族了。
“行了,别在死人堆里感叹这个,惊讶那个了我们赶紧走。”
温莎在前面催促着。
莫莱德这才注意到那些白银金属盒子似乎长得比较像棺材,而且越看越像。
莫名地感觉到一阵连风衣也无法遮蔽的阴寒,莫莱德赶紧跟上前面温莎的脚步。
他们在走过一段长廊,穿过阴影之后来到了一个小教堂的门前。
温莎将石质门推开,那死亡之地尽头的小教堂内部似乎在举行一场葬礼。
围绕着一排停魂烛中间似乎摆放着一口新的白银棺材。
透过褐色玻璃,自那一尊神像胸口的吊坠投射而下淡淡又温和的阳光,撒在白银棺材上的徽记。
那似乎是代表着诺里安王室,一个极为古老的贵族徽章。
而这个教堂供奉着的神像则有些陌生,是一个头戴着层层丝巾,穿着俭朴,手捧着代表着宽恕莉莉丝维纳之花,赤足跪坐在神台之上。
这难道是艾斯弗洛列家族所侍奉的某位鲜有人知旧神明?
又或者这是诺里安王室所供奉的?
莫莱德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冒出了这些思绪。
但分明诺里安王室和艾斯弗洛列王室没什么关系啊?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温莎一刻也没有停在,来到了白银棺材面前。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
但就是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盖过了她的并行理性,让她来到这个存放艾斯弗洛列历代逝去族人遗体存放的地方,来打开这个刚刚才放进这个小教堂的白银棺材。
等等自己为什么知道是刚刚放进去的?
温莎觉得有些不妙,究竟是谁能够将虚假的记忆弄得如同自己自然而然产生的一样,塞入她的大脑?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修丽雅,对方奇怪地回看了过来,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温莎停下了手中的事情。
看来修丽雅也认为来到这个地方,打开那口白银棺材。
该死的,这里面究竟放了个什么东西?
温莎额头冒出了些许冷汗。
隐秘于古老王宫之中的安息教堂,在不知名神像之前摆放于一圈古老祈福仪式中所使用的停魂烛中间的一口铭刻着诺里安王室的白银棺材。
呵呵,要是照奇幻小说的剧情,基本上可以确定这里面摆着的一定是万年不死的吸血鬼。
等打开这口棺材就该他们这帮配角下场,主角上台了。
短短的数秒钟内,温莎的大脑开始极速运转
但是任凭她如何整理从宫廷人员的袭击开始到现在,哪怕每一秒的繁杂信息都进行分析,也无法找到异常的地方。
深吸一口气,温莎最终还是去打开了那口白银棺材。
任何的逃避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随着有些沉重的棺材盖被推开,砸落在教堂的地上,棺材里面的事物显现出来。
并不是什么腐朽了上千年的古贵族遗骸,什么胸口还插着白银钉子之类的。
那是一名十三四岁左右的灰发少女,红润的脸颊不像是个该躺在棺材里的人。
她的手臂套着皮手套,温莎看出来那是一副义肢。
身上穿着黑色的长裙,看不出是什么风格。
“这,这是。。。”
本来凑近的莫莱德想说出东西这个词的。
但是看见那棺材里姑娘的脸后,才认出对方,赶紧把有些不太礼貌的词汇收回去。
“哦,天呐,费迩莉德你躺棺材里做什么?”
莫莱德打算去碰一下对方的手腕,看看脉搏,但是却被温莎拦了下来。
“你认识这个棺材里的人?”
温莎握着莫莱德的手腕,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棺材里的姑娘。
莫莱德本来想说温莎姨妈难道忘了这是费迩莉德吗。
但就在他即将开口的时候,棺材里的少女突然睁开眼睛,在温莎愣神的一瞬间,冲出白银盒子。
她将莫莱德抓住,使其脱离温莎后立刻翻到他身后将身前的莫莱德当做盾牌挡住了温莎掏出的枪口和修丽雅的长剑。
“费。。。”
莫莱德刚开口就被身后少女掐腰打断。
“别说话。”
费迩莉德在莫莱德的耳边轻声说道。
“现在温莎和修丽雅已经不记得我了,你也别跟她们解释,那是无用功。”
莫莱德咽下了自己想说的话,沉默地当个工具。
温莎和修丽雅以及费迩莉德上演了一场比较俗套的短戏剧。
在一阵僵持后,费迩莉德装作自己是因为苏醒后没认出人来才挟持了莫莱德。
在一通稀里糊涂的解释后,双方暂时放下了戒备,温莎同意让这个她不认识的少女跟着他们一起离开罗德兰宫。
小教堂神像的两侧分别有着离开这个地方的通道。
在穿过狭窄的石壁后,莫莱德他们来到了一间忏悔室。
装潢华贵与其身后的小教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里摆着许多与源血教堂有关的东西,包括诞生于艾斯弗洛列的几位圣人和源血之神的血滴螺旋徽章。
看来应该是罗德兰宫里面的王室忏悔之地。
这种地方自然是没几个人,除了一个年老的侍从在打扫以外,温莎和修丽雅甚至没有发现任何银甲秘卫和游方士的痕迹。
当然,现在不是思考为什么会这样的时候,莫莱德他们赶紧避开那些年老的侍从然后从罗德兰宫的侧面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