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夜色,笼罩着莲花楼。
楼里,悉悉索索的声响,响个没完。
就跟猫没完没了地,在枯叶上打滚一样。
安睡的李莲花,被旁边的动静吵醒了。
他从黑暗里睁开眼,小声问,“不是李相夷,你翻来覆去地干嘛呢?”
入秋了,天气也并不见得多凉爽。
李相夷一门心思挨着李莲花睡,好搁他旁边纳凉。
辗转来辗转去的,首当其冲者便是李莲花。
李相夷闻言,平躺着不乱动了。
“我睡不着。”他传音说。
隔壁那四个,还有狐狸精,都已陷入深沉的睡梦。
四下静悄悄的,也不好出言打破。
“失眠了?”李莲花也传音问。
不应该啊,每天雷打不动,起那么早练剑。
白日里又同窟颜达打了一架,打完还上城里走来走去地闲逛。
这精力消耗的程度,到晚上该很容易入眠才是。
“没有。”李相夷否定。
“那为什么?”李莲花继续问。
“我突然想起个事。”李相夷答。
“什么事?”
李相夷顿了片刻,才沉沉道,“其实……”
“就算我赢了窟颜达,也不是‘天下第一’。”
李莲花听了一滞,“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心头,预感出些答案来。
果不其然,李相夷也如他预想中的那样,说了出来。
“我打不过你,也打不过阿飞。”
这些年,他跟笛飞声打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笛飞声什么实力,他清楚得很。
虽然没跟李莲花打过,但他看得出来,他比自己,要厉害很多。
厉害了十年不止。
而且,那“西海升明月”一式,十有八九在阿飞之上。
所以,小时候去京城,在天灯里写的那个愿望,还是没有实现。
他只是天下第三而已。
如果要变成真正的“天下第一”,应该是打败李莲花才对。
李莲花无奈又好笑。
就因为这个啊。
他扯了下被压跑的毯子,将肚子盖严实。
安慰道,“你不能这么算啊。”
他和老笛,完全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况且,他比李相夷,多吃了那么多年的饭,年长那么多。
怎能做如此比较?
可是,现在的李相夷,全然无法理解,这层隐藏的关系。
“那我该怎么算?”
李相夷侧身,偏头看着他。
五官匿在黯然的夜色里,映入眼中的,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但他能明显的感觉到,李莲花的面色,怔住了。
“怎么算……”
李莲花眨了下眼睫,发现自己无从回答这个问题。
要算出李相夷就是天下第一,只有一个办法。
告诉他,我是你。
可这东西,压根没法说。
他也没想好,要怎么说。
缄默良久,他只能翻了下身,面对着李相夷。
伸手按了按他肩膀,以一种十分轻,而又郑重的语气道。
“不管怎么算。”
“你就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就是你。”
“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实。”
“明白吗?”
他几岁排万人册第几,他能不清楚吗。
李相夷没说明白,也没说不明白。
他心头,有一种矛盾又惶惑的感觉。
“我主观上想信你,客观上又没法信你。”
“你说,我该不该信你?”
他思及上这个问题来,脑子越发纠结,更睡不着了。
李莲花:“……”
他再解释下去,也要跟着睡不着了。
好好的觉,不能让自己给自己搅和了。
遂强硬道,“首先呢,你该信我。”
“其次呢,你该睡觉。”
“我睡不着。”李相夷重复之前的话。
“这是个谬论。”李莲花反驳。
李相夷:“……”
他睡不睡得着,他还能不知道吗。
“我真睡不——”
“着”字还没说出来,他头脑猛地一晕,眼皮欻地一阖。
李莲花从他的睡穴上,移开并拢的双指。
扬了扬眉,心里道,“这不就睡着了。”
他把李相夷推平去,再搡远一点,让自己的空间足够大,足够舒展。
随后又拉拉毯子,闭眼安心睡了。
后面的日子里,李相夷不再纠结,自己是不是“天下第一”的问题了。
李莲花这个人,过惯了清闲日子,不愿负累过多的虚名。
那他,就帮他担着虚名好了。
总有一天,他会打败李莲花。
让现在的虚名,变得实至名归起来。
李莲花听了他对自己的宣战,差点没给空气呛到。
笛飞声得知后,更是饶有兴味。
“自己跟自己争天下第一,也是够有意思的。”
李莲花不同意,“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
“是他单方面的,我可没想跟他争。”
也没必要。
扬州自古繁华,是名胜之地。
来一趟不能白来,他们就在扬州,多待了几天,到处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