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马车上,姜青芷靠着车窗,手里抱着姜王氏的妆奁匣子,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花纹,眼神却盯着窗帘的缝隙看着外面。
润喜知道她这是在放空神识,便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腕,低声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这匣子里……是什么?”
姜青芷没有回答,只是将匣子打开。
一匣子的金银珠宝还有厚厚的一沓银票。
“哇!”润喜忍不住惊叫:“这,这么多?姑娘,这些都是老太太的私房吧?”
“你说呢?”姜青芷收回了视线,沉眸道:“老太太的嫁妆多,这些年也赚了不少,攒了不少,她若是给我些私房傍身我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她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老太太说什么了?”润喜好奇的睁大眼睛。
姜王氏和姜青芷说话的时候,她站在比较远,并未听清楚她们祖孙俩说的什么。
姜青芷沉吟片刻:“太祖母说……我的那些东西藏好了便不要动了,近些天若是有用的银钱的地方,怕我不凑手,便给了我这些东西!”
她蓦然转眸,若有所思:“她还说,不要让我再轻易嫁人,除非是愿意拿命换的男人……我总感觉她是话里有话。”
这事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似乎——
老太太知道些什么,但是不能说,只能给她以隐晦的提示。
润喜听后,也是一头雾水:“许是,老太太年岁大了,人生的阅历多了,所以便随口说了一些,却也没具体所指吧?”
“也许吧,许是我想多了呢,”姜青芷不再想这些事情,打起车帘:“快到水口胡同了吧?”
“嗯, 徐妈妈已经回去收拾了,估计咱们到的时候,那边也能收拾好了。”
她们将嫁妆让宋紫湘藏好之后,便再水口胡同招摇的进出起来,好让姜家和国公府的人都知道,她现在居住的是这个地方。
徐妈妈和几个婆子先回来的,早就洒扫好了姜青芷的房间,等她回来后,陆续将行囊搬回了内室。
姜青芷回来之后,先是休息了一下,吃了点东西,便带着润喜等人巡查了一遍宅子。
路过西院角门的时候,跟在后面的张金成小跑几步,跑了上来:“姑娘,这边是废弃的老屋,用不着,所以便没有修缮,一直扔在这儿,乱哄哄的,姑娘还是别看了。”
角门上挂了锁,锁眼都生锈了。
徐妈妈紧跟着解释道:“咱们家里人不多,女眷二十七个,男丁一十三个,其他的都在外面做事,就目前的屋子足够用了,我便没有让他收拾这里。”
姜青芷当初出嫁的时候,女使陪嫁了三十人,小厮陪嫁了二十人。
除了跟在姜青芷身边的这些,其他人都散在外面,奔波于姜青芷的那些铺子庄子之间,而且他们大都已经成家立业,很少住在家里。
姜青芷隔着院门的缝隙,简单看了眼里面,还是说道:“打开!”
锁眼已经锈死了,也没有钥匙,张金成拽了几下,没弄开,干脆抬脚用力一踹,将腐朽的半个门框都踹了下来。
院子里杂草丛生,角落里是几间倒塌大半的屋舍。
姜青芷刚要进去,张金成连忙拦下她。
“姑娘,这里面长久的不住人了,老鼠虫子什么的肯定疯长,说不定还有蛇和黄鼠狼,您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先去收拾收拾。”
旧宅的西院原本是一座厢房,供家里的小厮们安置,后来这里空置了之后,房子长久的不修葺了,也就塌陷了。
甚至于做货栈的时候,人们都不稀得用这几间破屋。
张金成拆下半个门框,叫了几个小厮,人手一根木头棍子,冲着杂草丛一通乱甩,最后又将草根踩断,硬生生的踩出了一条通往破屋的小路。
杂草踩上去的脚感很厚实,渗出来的汁液很快便染绿了姜青芷的裙裾。
她环顾一周:“这院子着实大的很,空着也是浪费,张金成,去买几个人吧!”
“……是,”张金成听的有些懵:“只是不知道姑娘想要什么样的?男的还是女的?”
“叫上孙教习,到时候我和你们一起去!”
“……好!”张金成识趣的没有再问。
主子既然要去亲自挑人,想必是有不能说的秘密。
姜青芷踩了踩脚下:“将地面全部翻一下,换上青砖石,灌上米浆夯实的那种,一定要结实,就按照打谷场那样的强度整。”
“打谷场?”张金成心下再次一惊。
打谷场与寻常人家的院落是不一样的。
寻常人家的院子,以舒适可用为主,要么将院子建成花园赏心悦目,要么做菜园吃个时令蔬菜。
做打谷场那种硬度的,还从未听说过。
毕竟,做了打谷场硬度的土地,就再也没法种花花草草了。
说实话,那样硬的地面,三寸金莲踩上去都得觉得硌脚。
随即,姜青芷便又指向院墙:“院墙加高,内里再夯上一层青砖加固,上面摆上荆棘刺,防止有贼子翻墙而入。”
“是,明白!”
这个要求还在张金成的理解之内。
虽然这里是汴京,可到底是姑娘家,多求一点安全感还是很有必要的。
唯独润喜,略有些疑惑的看着姜青芷——这里不是暂居之地吗?
为什么搞的这么大张旗鼓?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要长久的在这里住下去呢!
姜青芷好似并未意识到这个问题,继续道:“对了,张金成,你再去和孙教习说一声,问他那时间有空,最好是这两天,让他陪我去一样后海口街。”
“后海口?”张金成惊讶抬头:“那是人牙子市场,姑娘……”
“咱们家缺几个看家护院的奴才,所以我想去挑挑看,若是有合适的便买些回来,眼下院子大了,又只有咱们几个,不安全,还是多挑些奴才做护院的好。”
张金成闻言笑道:“姑娘,你也是多虑了,咱们这是在皇城根,天子脚下,夜里都有巡夜的,又宵禁管制,不会出什么事的……”
“你废什么话?”徐妈妈都不等他说完,一巴掌抽在儿子的后脑勺上:“姑娘让你做什么你做了便是,轮得到你说嘴了!就是几个奴才而已,就招来你这么多的废话!”
张金成也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连忙跪下:“姑娘,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怕姑娘住在这样的地方担惊受怕,所以才宽慰姑娘的。”
徐妈妈也连忙跟着找补:“是啊,姑娘,这孩子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实在了些,这样,姑娘,要不,咱们可以找几个实在的奴才,让他们推荐一些熟人,这样也能知根知底。”
“不用,这一次,我们不用熟人引荐的,”姜青芷意味深长的看向皇城的方向:“我要的,他们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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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成娇收到张金成的口信,说自己最近要出一趟镖,抽不开身,便让一个叫姚鹿的小徒弟替自己带她去人牙子市场。
见到姚鹿,姜青芷愣神了一下:“你多大?”
眼前的少年十三四岁,高拔精瘦,眉眼五官颇为俊秀。
“十四,”姚鹿挺起胸膛,灵气又调皮的笑道:“姑娘别看我小,可我是在后海口长大的,我姐姐还在那边开绣庄,与那边的商户都认识,所以师父才让我陪着姑娘去人牙子市场。”
别说后海口的人了,就是那里的一花一草一地砖,姚鹿都知道长什么样。
孙成娇让他代替自己过来,也是这个意思。
相比较于不熟悉的人,倒不如姚鹿这个后海口街的小油条有用。
张金成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好好说话,别油腔滑调的!孙教习有没有告诉你我们姑娘的身份?”
“什么身份?”姚鹿被打的不服,梗着脖子道:“不就是想要我师父帮忙挑人的贵客吗?”
之前姜青芷入股惠及武行的时候,她还是国公府的大娘子,那时候若是被人知道她参股了惠及武行,说出来怕多有不便,所以便隐藏了身份,也就只有孙成娇等几个大镖师知道。
没有姜青芷的授意,孙成娇也不敢轻易的暴露姜青芷的身份,所以面对姚鹿的时候,也只说她是惠及武行的贵客,而没说她是东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