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各依所好反自为祸。
人群里，有好事者急匆匆的跑开。
面对着这么一头大肥猪，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愣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谁站出来把它赶紧处理了啊，还不耽误大伙晚上吃肉不是？”
“你行你上！”
“杀不好浪费了，拿你是问！”
叽叽喳喳。
人越围越多。
二分厂领导也犯难。
这么大一坨，要是弄不好事，今天工人们绝对会闹情绪。
晚上能不能吃上肉，这是包括领导们都关心的事情。
毕竟谁不想晚上能蹭点下水油渣啥的带回去给老婆孩子尝鲜不是。
“嘿，我说，还杀不杀啊！”
“就是，厂长你们拿个主意啊！”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眼见着工人们越来越激动，领导们犯了难。
此时一个满脸癞子的中年人跳脱出来：
“我来！”
许大茂一看这人，嘿，你别说，还有点印象。
崔大可。
那个一心钻营只想着巴结外人给自己搞定城市户口的混子。
曾经想用一小节香肠拿下梁拉娣厚着脸皮蹭户口的货。
就见这货为了在领导们面前露个脸，手里不知道从哪摸来的尖刀，一撸袖子，朝手里吐了口，双手一搓，雄赳赳气昂昂的就朝大肥猪走过去。
见有人出头，人群中有人拍手叫好：
“好！”
“大可威武！”
“可算有本事的站出来了！”
崔大可脸上冒着光，此时已经迷失在一声声呼喊中。
“大家安静，我崔大可今天就献丑了，不耽误大家晚上吃肉哈！”
“好！！”
呱唧呱唧。
包括二分厂的领导们都连连点头。
此子可当大用啊。
别看崔大可这会显得可风光了，但其实心里在打鼓。
猪，他的确看人杀过。
自己只帮忙落个拉猪尾巴的活。
并且曾经某次公社杀猪还把他撞过一回，一个星期没下床。
这会为了露脸，已经顾不上这个那个了，无非不就是横竖一刀解决完事嘛，谁怕谁。
一个牲口而已。
思及此处，大手一挥：
“来几个爷们按住它！”
“再去拿个盆接血！”
崔大可化身场控，一一安排，手里的尖刀还骚包的挽了个刀花，又是一阵叫好声。
片刻，在吃肉的刺激下，人员全部到位，猪被几人分别控制着，脖颈底下放了个搪瓷盆。
“诸位，按好咯！”
崔大可振臂一挥，再次换来喝彩声。
磨刀霍霍，单眼拿着刀尖瞄准着猪脖子中心点位，派头十足。
“耶嘿！”
怒吼一声给自己助威，哇呀呀的就朝着肥猪冲了过去。
“还得是人家大可啊！”
“今晚猪肉可算是能吃到嘴里了！”
围观的群众热情高涨。
刀尖近了，近了。
大肥猪眼睛被这气势吓到，自觉命不久矣，开始疯狂嘶吼。
“哇唔哇！”
按猪的几个人一不留神，被它左冲右撞撕开了个口子。
摇头晃脑，开始无差别冲杀起来。
此时崔大可已经临到近前，心一狠，牙一咬，朝前就打算捅出去。
刀尖是捅了进去，可惜，扎偏了。
肥猪吃痛，这下更加撒欢。
猪血飙了出来，就跟天女散花似得。
“嘭！”
拴着肥猪的绳子直接被挣断。
“啊！”
“快跑！”
“妈妈耶！”
哭爹喊娘。
哪怕不是野猪，你也不能小看它的冲击力。
简直跟西班牙斗牛一样的场面，崔大可被吓尿了，想起来之前的阴影。
刀一丢，也跑开躲了起来。
整个场地又是猪尿猪屎猪血混合，又是尖叫声混合，端是热闹的紧。
“救命啊！”
大肥猪已经失去了理智，晕头乱窜。
有人眼见马上就要被撞上，许大茂伸手拉了一把，堪堪擦着身子过去。
“谢谢啊！”
这人还挺客气。
不远处，梁拉娣终于是听说今天厂子里有大肥猪，自己之前又答应了闺女一定吃上猪肉，好不容易紧赶慢赶从车间里面骑着三轮车拉着气罐过来。
没等她好奇为啥这些人全部在四散奔跑，大肥猪发现了目标，冲撞的方向正好朝着她而来。
“妈呀！”
等她回过神来，大肥猪白白的身子已经近在眼前。
她都来不及下车子。
恍惚之间，自己身上一紧，有个黑影冲过来，直接把自己抱进了怀里，一把扯了下来。
“小心！”
三百六十度回旋。
梁拉娣飘了起来。
许大茂一个侧身，把她这才放在了一边。
宽厚的胸膛，温暖的怀抱，关心的语气。
梁拉娣一时之间，有些触动。
没等她开口致谢，就见这男人身子虎躯一震，眼神一冷，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抄起来一把榔头，另一只手还捏着一把剔骨刀。
“噌噌噌！”
几步来到了乱窜的大肥猪身旁。
“嘿呀！”
榔头高高举起，瞅准了时机猛地一砸，肥猪竟然硬生生的直接被砸倒在地。
接着手腕一抖，剔骨尖刀猛地朝猪脖子一插，正中大动脉靶心。
“姐，帮忙去把盆拿过来。”
许大茂扭头，语气瞬间切换。
梁拉娣脑子一片空白，双重冲击之下，麻木的去捡了瓷盆，递了过来。
许大茂也没客套，盆朝地上一放，单手利落一抽，直接单手拽着猪耳朵一提，盆朝底下一放，那猪血呼呼的就开始朝里面流着。
肥猪颤抖着几下，俩眼一闭，蹬腿归西。
“过会我就说你帮忙杀的，给你争取给点五花肉啥的。”
许大茂头也没回，小声对梁拉娣说着话。
远处躲起来的工人一看大猪没了动静，这才逐渐的朝这边靠了过来。
“我哩个乖乖，你这是大力士啊！”
“太猛了，一榔头干废了，我屮艸芔茻！”
“厉害啊，同志！”
夸奖声声声入耳。
崔大可阴冷的眼神朝这边瞪着，没脸再朝这边凑过来，再说还得去换裤子呢，愤愤离开。
呱唧声再次响起。
厂领导也握起了手。
“这次幸好还有这位女同志帮忙，我提议应该分个一斤五花肉给她，领导你看？”
领导当然没有意见。
梁拉娣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一时间失神。
他是谁？
为什么要这么帮她？
不远处，南易才从一开始跑了的那人处知道要杀猪，原本打算拿捏好派头掐点再来。
结果，现在自己握着刀，一个陌生的男人手握尖刀正在接受嘉奖。
眯着眼，内心火起。
眼前这猪是杀了，还得赶紧处理其他的呢。
厂领导赶忙吩咐一众人等起锅烧水，遣散工人干活以后，就厨房里的同志们忙着。
梁拉娣则是拿着喷枪，等着处理下一步。
等到光溜溜的肥猪躺在了案板之上，领导们这才想起来南易的存在。
刚才他可是一直跟着没吭声呢。
“南易，赶紧的，分一分，晚上加大火力咱们炖上两锅！”
南易这会心里正不爽呢，刀朝案板上一丢，冒出来俩字：
“不会。”
这倔驴脾气上来了。
“嘿，我说南易，你。。。”
领导正要训他，许大茂面带春风微笑伸手拦了下来：
“不巧，刚好我会一点，我来吧。”
“那怎么好意思，哈哈，许科长真是多才多艺啊。”
许大茂没有过多客套，刚才他可是看见这南易那斜着瞪自己的眼神。
你越是不爽，我就是越让你不爽。
有本事，咬我啊。
许大茂没再耽搁，眼神一变，庖丁解牛技能烂熟于心，大厚菜刀一抓，眼神一变，走到案板之上，手一挥，“歘欻欻！”
猪头一卸，四个猪脚一扳一折，贴骨画线，排骨分开两扇，大小里脊五花肉，层层分明。
行云流水，跟电影似得，得心应手。
案板上开始堆着处理好的肉块骨肉，速度极其恐怖。
“啧啧啧，神来之笔！”
“天呐，太厉害了！”
“这个男人好强！”
围观的群众都麻了。
最后收尾，许大茂没忘刚才的承诺，手腕一抖，差不多一斤半的五花肉一提，递给了梁拉娣。
“姐，这是你们领导答应你的。”
四处围观的也大概看出来不止一斤，不过都沉浸在震撼之中，没人开口计较。
南易这下更郁闷了。
“砸场子，你这是砸场子，这是我的场子！”
当然，他只能在心里怒吼。
厨房里很快分工，这下南易不敢再造次，老老实实开始忙活。
几大领导自然是摸到了自己该拿的部分，大家只当做没看见。
厨房里的这些职工，自然是也能分点下水板油啥的，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眼见着也快到了下班时间，梁拉娣放好了那块五花肉，跟许大茂一起出了厂子。
“那个。。。”
今天她的震撼太多，不知道这是哪路神仙，不敢随便开口。
就连谢谢都不知道该咋说。
许大茂坐在三轮车上，突然出声：
“姐要是不嫌弃，请我去你家吃顿饭吧。”
梁拉娣突然鼻子有点酸。
她是四个孩子的妈，还是个寡妇，她害怕眼前这男人是图自己的身子，至于说要追自己啥的，打死她都不信。
“那个，兄弟，我也不知道你叫啥，不怕你笑话，我家里，四个孩子呢，还有就是，我，我丈夫死的早，实在是不方便。”
梁拉娣前面蹬着车，语气酸涩。
许大茂自然知道这些情况。
“姐，这些你们厂子里的人都说过，没别的意思，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就是去吃顿饭而已。”
这话说的无比真诚。
梁拉娣想问他图啥，不敢开口，想拒绝又想起来人家今天不但救了自己，还给自己搞了这么多的猪肉，一斤多呢，自己多久没吃过肉了？
“成，没啥不合适的，你不嫌弃就成，姐比你大，就认了你这个弟弟了！”
梁拉娣的性子也直爽，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吃顿饭就吃顿饭嘛，有啥了不起的。
言罢，蹬起来车子更有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