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来到医院的孙芸芸，则是跟着刘红来到了妇产科。
因为这场手术是违规的，并不记载在医院的档案资料中，所以她们并不需要挂号，只需要在这附近等就行了。
孙芸芸坐在走廊的公共椅子上，眼神呆滞地，看着走廊经过的人。
双手，不自觉地放在隆起的肚子上。
她低着头，眼神忧郁，又决绝，又悲伤。
她转头看着母亲刘红，想要说些话，却发现母亲正开心地玩着手机。
仿佛堕胎这件事情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坏事。
看到这一幕，孙芸芸忽然觉得自己好孤独。
老公出轨了。
孩子也马上要堕掉了。
所有的痛苦，都是自己一个人独自承受着，谁也没有要和她分担的意思，即使是连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没有安慰她。
她知道自己不该怪任何人。
可她觉得自己好委屈。
明明她那么善良。
明明她对人，对事，对物，都是那样的单纯。
明明，她是受害者。
为什么……总要她的人生为其他人买单？
四年前，刘家是那样。
四年后，也是这样。
她好想寻求一个答案。
“妈……”
她浑身虚弱地想要喊刘红。
只是那细如蚊虫的声音在这嘈杂的走廊里，是那般微弱。
刘红什么也没听到，依旧自顾自盯着手机。
那一刻，孙芸芸的眼泪又流下来，她擦了擦，不再喊。
她知道，自己把孩子堕掉这件事情，对爸妈是好的，对她自己，也是好的。
她试着这样安慰，企图用这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开心一点。
可很快，她后悔了。
根本没有用。
开心吗？
真的开心吗？
孙芸芸问自己？
她凝着泪光，望向走廊的其他人。
她看到了许多和自己大着肚子的孕妇。
她们满脸笑容，眼神尽是期待。
忽然，她的耳朵像是装了扩音器似的，听到了好多人的谈话声。
她看到一对年轻的夫妇。
“老婆，下个月咱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心情怎么样？”
“这还用说，肯定是激动啊，这小崽子在我肚子里踹了我那么多交，看我出来后，不狠狠弹他的小脚脚。”
“我也要弹，嘿嘿嘿。”
孙芸芸露出羡慕的笑容，曾几何时，她也和秦萧说过同样的话。
只是现在，回不去了。
然后，她又看到了一位脸色苍白，坐在对面的年轻女孩。
女孩身边坐着一名男孩，烫着头发，穿着超短裤，似乎是大学生。
她听到……
“孩子打掉了就好，省得让你爸妈发现我们两个的事情，到时候又跑到我家里去闹，不是我说，你爸妈真的很烦，你们农村的，是不是都这样，赖上一个城里人，就死皮赖脸的不想放手了？我今天跟你把话说清楚，我们分手吧，以后你不要来找我了。”
“分手？你现在跟我提分手？当初你脱下裤子钻进我的被窝，求着我，说爱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姓齐的，你别忘了我打掉的是谁的孩子？是你的，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你凭什么说这种话？”
“凭什么？就凭你不配，谈恋爱本来就是玩玩而已，你非那么认真干嘛？再说了，打胎这种事情，你又不是只有这一次，不是都打了好几回了吗？”
说完，
年轻男人甩手就离开，丝毫不想再跟女孩多说一句话。
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力气，浪费时间。
看到这一幕，怒火，涌上孙芸芸的心头。
她想要冲上去给那个男人一个巴掌。
真不是一个东西！
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孩打胎，对身体有多大的伤害？你怎么能忍心说出这种话？
可她没用动，因为，她没有那个资格，同时，她也恨面前这个女孩。
为什么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在第一次堕胎之后，还跟这种男人混在一起？
为什么，她会这么不自爱？
孙芸芸又气，又无奈，但反过来想想自己，又比这个女孩好到那里去呢？
而就在这时，孙芸芸又听到了另一对中年夫妇的话。
她转头看向那一对脸上尽是遗憾与惋惜的夫妇。
听到：
“对不起，老公，是我没用，是我身体不好，是我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让孩子流产了，你打我吧，你骂我吧，你说说话吧，你不要沉默，我好怕，我好内疚，老公……”
“没事的老婆，没事，我没怪你，要怪，只能怪我工作太忙，没照顾好你，你放心，下一次你怀孕，我就把工作给辞了，我呆在家里，好好照顾你，不要灰心，这次流了，还有下一次，我们一起好好锻炼身体，把下一个宝宝，保护好，好不好？”
“好，谢谢老公，我……我一定要怀上，下一次怀孕，我再也不乱吃东西了。”
听完。
孙芸芸恍惚了。
她的眼神更为呆滞。
三对不同的夫妇，三种不同的怀孕人生。
怀的上的，不自爱。
怀不上的，想着爱。
快要生了的，是那样的幸福。
却唯独自己，孤零零的一人。
而三对夫妇中，让孙芸芸感触最深的，是第三对。
她们那样的爱那个孩子。
“孩子没了，她们一定也很痛苦吧！”孙芸芸嘴里轻声呢喃着。
有爱，才有恨，才会有悲伤，才会有失望。
孙芸芸不想变得跟她们一样。
孩子的到来，不应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吗？
孙芸芸不经意地看到那堕胎的年轻女孩。
在男孩走后，那女孩眼神空洞，宛如一个活死人似的，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孙芸芸似乎都能预见她今后的人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最爱的人，离开了。
自己的孩子，也没了。
这不是她即将成为的人吗？
孙芸芸心里那摊死水，终于泛起了一点涟漪。
“我会变成……她这个样子吗？
看到年轻女孩的样子，孙芸芸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不！
她不想变成这个样子。
她想活得像那对年轻夫妇一样美好，一样幸福。
可秦萧已经走了……
孙芸芸刚燃起的信念，又再一次地被浇灭。
但……
一个人，就带不了孩子吗？
带着孩子，就一定过得不幸福吗？
孙芸芸握紧拳头。
也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孙芸芸是吧！”
一听到声音，孙芸芸抬头看去。
这时，刘红也发现了有人站在面前，赶紧抬头。
一见张扬，连忙起身：“是……是张医生吧！”
张扬点了点头；“你是家属是吧，在这等着就行。”
刘红：“好好好。”
刘红知道，眼
前这个人，就是给女儿芸芸做手术的。
她回头看向女儿：“还愣着干嘛？跟张医生走啊。”
孙芸芸鬼使神差地站起身。
张扬对刘红说道：“那就先这样，记住，不要对任何人说啊，别人问你来干嘛，你也不要说，毕竟这场手术……”
说着，张扬靠近刘红，小声说了几句。
刘红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知道知道，都是规矩，我懂。”
“好。”张扬也不再多说什么废话，转头给身后的人使了使眼神，就有几名年轻人走上来，跟在孙芸芸身后。
很快，孙芸芸就跟着几人离开。
穿过走廊。
离开妇产科。
来到另一栋医院大楼。
坐电梯，来到三楼的手术层。
这里很安静，犹如太平间。
这里的灯光，很黯淡。
孙芸芸一路低着头，捧着肚子。
没过一会儿，手术室的大门，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也就在这时。
“咚”的一下。
孙芸芸面流冷汗，肚子一疼。
她咽了咽口水，是胎动！
肚子里的孩子，在用脚踹她！
孩子，也在害怕吗？
也正是那时，孙芸芸猛地顿住脚步。
她不想变成那个女孩的摸样。
她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坏了八个月的孩子，就这么离开自己的肚子。
她不想，不愿意，也做不到！
她改变主意了。
看到孙芸芸停下脚步，张扬皱起眉头：“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他一开口，跟在孙芸芸身后的那些混混，也眯起眼睛。
孙芸芸开始摇头。
连连摇头。
她眼神坚定地盯着张扬：“我不做了！”
“不打孩子了。”
“我反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