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面不要端着碗啦, 你看又洒——”
吉野顺平垂眼,又抬手,无奈地递过纸巾, 然而触碰到的却不是少年温热的手指, 而是——
急急坠下的冷风, 烧焦的腥气掠过鼻尖,吉野顺平手一下僵住, 刚刚抬起的眼紧缩的瞳孔中掠过两道残影。
什、
“砰——”
什么......?
“......诶、”
摔到椅子上的粉发少年先抬起头来。“痛痛痛——我们这是传送到哪儿来了啊娜娜米——”
虎杖一下摔到椅背上又倒栽仰了过去, 先护了下被重重磕地的后脑勺,又揉着被椅子暴击的腰,虎杖悠仁刚刚痛苦睁眼, 就对上了头上陌生少年俯视而下的震惊目光。
“诶?”
七海建人从地上起身,捡起咒具, 他一身狼狈,刚刚从火场逃生而出西装也变成了烧焦的碎布条挂在他烧伤的身躯上, 焦肉味和地下水道和着的冷腥气一道以他为中心慢慢散开。
七海建人闷紧了的胸膛深深喘了口气, 血液静默地从流过他手背的青筋,然后顺着指尖一滴滴坠下,七海建人目光平静地环顾四周, 一边用西装领带绕着咒具滴血的刀尖, 一边看向对面那看起来像母子的二人。
“打扰了。”
七海建人先微一鞠躬。
虽然这位一级咒术师有些迷惑,但是还是冷静开口。“不好意思,你们是来接应我们的——”
不对、
七海建人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在清晰装入吉野凪的模样时骤然缩紧。
这边这个少年还算有咒术师气息, 对面那位夫人就完全是普通人的样子,上面不可能让普通人来接应——
果然, 对面的短发女人一下拍桌站了起来, 语气冰冷。
“你们是谁。”
七海建人还在闪过诸多思考的瞳孔还未聚焦, 他垂下的手指痉挛了下,那顺着流下的血滴就和他冷静的声音一道扭曲了一瞬。
“......不对,虎杖君......”
“不对......”
“诶、”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虎杖闻声就下意识迷惑一拧头看向他。
“这不是传送,”
“是——”
七海建人的目光望向被虎杖悠仁撞倒的椅子,那面前的餐桌上还放着揉皱的纸巾和冒着热气的水杯,明显这里之前还有一个人。
然而却消失了。
七海建人想到了临走时面对的必死场景,语声微颤。
“这不是传送......”
“是——”
————
【交换】
远山晓突然出现在火焰没燃的下水道。
“诶、”
刚刚【交换】过来的远山晓还没反应过来。
人在迷茫的时候,大脑会短暂地陷入空白,并且惯性地想要继续着之前的行为。
就比如远山晓现在,虽然大脑在迟钝地感慨着“哇哦,好大的火直冲我来啊,看起来要被烧死了啊哈哈。”
但是手上却还在犹豫是先放下右手端的拉面碗还是先放下左手握着的木筷——总不能直接扔下吧毕竟是别人家的餐具。
这个问题似乎比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更加哲学,也好像比先迈左腿逃生还是先迈右腿逃生更为紧急——
远山晓的手因为纠结而抽搐了下,不过很快他就不用犹豫了——
手中的碗筷瞬成飞灰。疼痛骤袭。
————
远山晓先是被面碗破开瞬间淌出的汤汁一烫,然后胸前和手上都沾着汤汁油腻腻地让他动作一顿,不过很快也不会有“好脏”这种想法了,被汤油腻着的衣服和皮肤都一瞬被火舌席卷。
好痛。
失神涣散的灰绿眼瞬间因为疼痛聚焦,远山晓面上迷茫的神情终于褪去,他急急掠眼望了眼现在的情况,然后——传送。
一切不过发生在一两秒间。
在外界看来不过是如绒海一样的火云包裹、又即将从少年头上、身侧掠过时,少年的身形瞬间消失了。
等到下意识传送躲开远山晓才发现了问题——
他找不到出去的路。
他背下了东京几乎全部的地面地图——但绝不包括会有蟑螂臭虫恶心又恐怖的地下管道地图。
虽然在吉野顺平那儿得知了真人一般出没在这种地下水道的地方,但是远山晓还是没着急去熟悉这类地图——
因为他刚刚做完了一份工作,这不是应该休息一会儿,然后下班,然后慢悠悠蹭一顿饭,然后再慢慢回去睡一觉吗——
慢悠悠抬起拉面碗准备蹭饭的远山晓刚刚一提筷子卷面——就被着急到点下班的社畜和着急热血的dk少年传送了过来。
远山晓:......
远山晓找不到出去的路。
这是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是这儿空间太过昏暗,看不清,让他的空间感也有些模糊。
同时这儿又太过逼仄。
那不知道哪儿来的火焰几乎充斥了整个地道,让人无处可躲。
就是远山晓要传送到一个新地方,也总会被火焰淹没——这里太封闭了。
远山晓只能下意识在疼痛的刺激下迅速横向传送一段他看得清的路径,又在现身的瞬间扯来那刚刚【传送】拉扯制造出的空间挡在身前。
冲天的火焰便瞬间被空间格挡,急速分流为二从远山晓两侧流开。
在脸被火光照亮的一瞬,远山晓低头。
这是唯一躲避那火焰的办法了。因为——
远山晓看向自己的左手,小臂一侧已经被火燎出了一横的血疤。
身上之前出车祸裸露在外的地方也各有不同程度的烧伤。
因为——远山晓身体素质并不强。
他并不能硬抗这个看起来像咒力做出的火焰。
他似乎没继承到一般咒术师那样超人的□□强度,曾经看过伏黑惠被揍得击破了几栋大楼墙壁的远山晓很为惊叹,因为他是下床伸个懒腰都会腿抽筋然后躺一天的人。
好像是有那种咒力强化身体的能力。
但远山晓对自己咒力的处理能力没到那种熟练的地步,在同时操控空间术式的同时,他的大脑对于身体咒力的流转会处理不过来——至少,在现在他【正常】状态下是这样的。
【正常】。
是这样的。
封印一部分大脑处理能力,用理智强压直觉,降低恐惧感知能力,用强度来换取自己的稳定性,保证自己不会被随意——
“哎呀。那是反转术式吗?”
......吓到。
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肩膀一耸瞬间闭眼蹲下的远山晓:......
远山晓放在自己烧伤左手皮肤上的右手一顿。突然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
于是他又抬头。
看清楚了现在的情况。
昏暗的地下管道,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感谢,如果有水虫现在应该也被烧死了吧——火焰消弭,然而浓烈的白烟还在空间内浓郁充斥。
远山晓凭借咒力感知隐约能感知到浓烟里还站着个咒灵。
真人他已经看到了,在他左侧,离他有些近的地方。
虽然很怕这家伙突然冲过来碰到他,但是——果然如顺平所说完全是个人形真是太好了,虽然缝合线看着像缝尸体一样,但是五官和四肢长得都在位置上真是太好了......
远山晓强压下鼓动着的要闷声要跳出来的心脏。
望向对面。
刚刚发出的声音也很熟悉。
果然烟雾里慢慢隐约显现的人形也很熟悉——
从袈裟换成了夜行服,也还是长的是人样,笑眯眯的样子虽然看不出来亲和但至少是个人类的不恐怖谷的笑容。
远山晓干涩地咽了口水,听到羂索的声音。
“诶——你这么短的时间就学会反转术式了啊。果然,五条悟带了个不得了的学生。”
“之前学的。”远山晓还在压抑自己不断重跳的心跳,他的余光一直在四扫,找不到出去的方向,本就很模糊的方向感因为浓烟和被刚刚火灾破坏的水道墙壁弄得更不清楚了。
只能——
远山晓咽了口水,“......因为想到有天断手断脚了不好逃跑就麻烦了——”
“诶。你的反转术式已经到了可以修补肢体的程度了吗?”黑色长发的男人关注点特殊又敏锐,他低低感慨着。“真是天才啊——”
然后声音骤然钻入远山晓的耳道——从身后而来。低低的笑音。“对吧?”
男人不知何时闪至了远山晓身后,手恰好抬起远山晓的下颚,在少年瞳孔紧缩时——
“在想怎么逃跑吗?”
远山晓看见了,浓烟消散之后的。
黑色的、浓郁的、流淌的幕布。
恍若黑色的色彩在往下、四散流淌,但是,这分明是错觉,因为这是已经完整形成的——
【帐】。
少年灰绿色的眼眸紧缩,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迅速左右一瞥,眼眸中掠过了好几颗之前藏在暗处的咒钉。明显是早就钉下了的。
早就设下的【帐】,只是在【帐】之上设置了伪装的术法,这才没被发现。
羂索见远山晓发现了,这才心情不错地开口。
“对哦,这是专门为远山君准备的。以任何人都可以进入为交换的——【只有远山晓无法出去】的【帐】。”
远山晓紧缩的瞳眸颤了下。他原本的打算的确是,如果无法找到方向传送逃走,就用之后【传送】得到的【空间】径直向上捅破这水道墙壁,重见天日然后直接出去——
但是——
【帐】的确克制他。五条悟之前为了让他留下时也用过。
比起说是确定他的【空间】无法传送离开【帐】。更多是——
他不知道怎么传送离开。
四周都是黑的,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的点位和方向,就想象不到传送另一端落点的模样,也就完全想象不出传送的路径,有时候五条悟的那种【帐】他可以自己走出去,或者用空间捅破。但是,羂索这里又加了这样的束缚。直接肉身出去是不可能的。
“所以——”
“噗嗤、”
随着轻慢声音落下的,是血肉破开的透气声音,像是气球一下没栓紧无意漏出的声音一样,让人有些茫然。
手穿过了腹部。
远山晓低头就能看到一只男人的手从自己的腹腔穿肚而出——
他紧缩颤抖的眼眸映着那轻佻抖动的手指上的血浆和碎肉。
肉块的脉络,血浆黏腻缓慢低落的黏稠尾部。
清晰、又模糊,在轻佻地晃动。
浅色眼睫下的瞳孔涣散、又聚合,眸色沉下,又痛苦地想归于清澈。
一瞬好像有无数黑暗的触角要从他虹眸边缘那些幽微的暗色中探出,又在整个瞳眸不断的颤动中,被那荡开的清澈灰绿一点点克制压回。
果然羂索不会这样好心地给他讲解和反应的时间。
尽管在思考结束完的第一秒就准备传送了,但是果然还是慢了一步。好痛。只来得及传送躲开后顺便用传送拖曳出的空间瞬间覆压而去。
“思考变慢了呢。远山君。反应力似乎也是——”
讨厌这种评判的语气。
只是有一点点痛。
轻松躲开的羂索踏在深深插入墙壁透明的空间之上,如他所说,这次远山晓利用空间的反应速度是慢了些——对比咒术师不算太慢,但比起之前的他就——羂索现在甚至还有闲情甩了甩血淋淋的左手,望着其下弯腰捂腹不断咳血的少年。“这种程度你的反转术式也能治好啊,学得真快啊。”
漏风的感觉好难受。好吧,是一点难受。
“哇啊、这就是夏油你说的一定要杀死的小鬼吗?看起来还没之前那个好玩啊。”
听起来还不错的声音。是那个真人的吧,长得像人的。
不能说话,说话就只有呻吟的声音,因为好像真有点痛。
“噗、噗、”
什么喷气声?哦,应该是之前那个喷火的咒灵吧。
吸气、就会拉扯得好痛、不是,有点痛。看来我没办法像那样吸气又喷气。
“看起来躲过我一次攻击也不过是侥幸嘛,这小子。现在就要动手吗?”
“真不明白你要我们两个都过来是为什么——你一个人也完全可以解决啊。消遣我们吗?”
还好......这也是人类的声音,虽然听着像大叔一样难听......
远山晓慢慢回拢了发散的思绪,当注意力全部回归身体时,感知就会清晰得好可怕。
远山晓捂着腹部,好痛。
真的好痛。
冷汗一直在流,流到眼睛里又涩得发痛一直掉下眼泪来,原本就痛得一直掉眼泪了现在更是一直在掉。
好恶心。正常人的世界会遇到这种事吗?好想死,好想回去。
正常人的世界会遇到这种攻击吗?只有恐怖片才会有人手一下穿过人的腹部吧,都不敢想自己的脏器变成什么样了,血肉破开的声音也好恶心。
明明现在冷汗直流一直发抖流着眼泪还要同时运转反转术式也很恶心,感受着本来破空漏风痛感清晰的地方黏黏腻腻地合在一起也好恶心。
为什么他要承受这些,正常人本来就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为什么他还要保持理智,为什么——
远山晓脑海里晃过一抹白发,又晃过羂索明目张胆怼到他眼前的阴谋。咬牙,舌尖抵到后牙槽一起咬下才忍住恨意和痛意。
“......你们这什么塑料情,你们以为他是让你们来围杀我的吗?”
少年抬起头来,脸上还一直在落泪,视野也完全被泪水模糊了,一边抽噎一边恨声开口。“他明明是把你们当棋子、”
模糊的泪雾后隐隐能看到三个身影。看来是真人和那个不知名的咒灵也走到羂索身边了。
远山晓抽噎了下,望着那边,一下伸手抹了下眼睛上的泪花,然后愤然抬头往那儿看去,“要让你们送——”
远山晓一下看清了站在羂索左边的东西模样。
啊?
两个人模人样的人旁边,站着一个——
啊?
颤抖的眼眸根本不敢全部看清那个东西的模样,好恶心,感觉比脸还要大的独眼——眼球那么大不会恶心死自己吗,那种眼球上面透明黏黏反光的薄膜也好恶心,这什么皮肤,好恶心,为什么这种身体还要长着人类的四肢,这是那什么欢乐谷效应吗?什么东非大裂谷效应吗——不这不重要,不要看了,咒灵这种长相是很常见的——
远山晓目光迟滞地往一侧的两个人形男人望去,然后胃里就一瞬翻江倒海——又想起自己的胃还是刚刚治好的,少年瞳孔紧缩又弹胀的瞬间语声也不受控制地吐出。
“我*不是为什么你就——我*好恶心为什么长这么丑——”
远山晓的声音因为喉咙的嘶痛停滞了一瞬,他正想继续开口。
【恐惧值,15%】
远山晓:......
忍耐了一个月的远山晓:......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