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 此刻,银色的线条再次收紧成为一个点,消失在了楚君山面前。
那个曾经出现在空中的空间宛若那些怪物一样不真实, 似乎从来没有出现在过这个世界。
塔伦多……他的怪物……
为什么?
楚君山蹙着眉头,鸦黑的眼睫轻轻地颤抖着, 宛若蝴蝶的两片翅膀, 轻轻地搭在一起, 远远看去, 就像是半开半合的眼眸。
他其实并没有欺骗梁星渊。在过去,他确实曾经差一些杀死过深渊意志。
他只身跌入了深渊中,被深渊意志发现之后, 就一直跟随着它。
它比自己见过的所有怪物都要强悍,也正是因此, 它才能诞生出如塔伦多那样强悍的继承人。
但是,结局并不是一帆风顺的美好。
在和深渊意志缠斗的日日夜夜中,楚君山几乎折在那里, 也是险险地稍胜一筹, 得以从无限游戏中出来。
时隔多年, 楚君山并不能保证自己的能力如当年那样强悍,更不能保证, 这么多年过去, 深渊意志仍然不思进取,毫无进取之心, 一点长进也没有。
所以, 楚君山在刚刚想到的方法, 其实是自己留下来。
或许他比梁星渊更加了解对付深渊意志的方法。
就算不行的话, 他也是最佳人选。
毕竟,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留下来,也是需要看守深渊意志的。
很显然,从各方面来看,楚君山都是毫无疑问的最佳人选。
梁星渊并不知道怎样对付深渊意志——就算有,也不会像楚君山这样牵制它。
如果贸贸然开战,它们只会落得两败俱伤的结果。
但是,现在,看守深渊意志的责任,却出乎意料的落在了梁星渊身上……
想到梁星渊现在的身体状态,楚君山不由得深深地皱紧眉头。
……算了。
等他把面前的事情处理完,再去找梁星渊算账。
楚君山收敛起自己的所有思绪,耳畔飘过一道熟悉的嗓音。
蒋纯似乎发现了他的归来,戴着一张小小的防毒面罩,朝着他跑来:“楚君山!!楚楚!!你终于回来了?!刚刚去哪里啦!”
他跑得气喘吁吁,楚君山不想让他担心,便站在原地等待。
蒋纯跑到他面前,把自己的防毒面罩摘下来,本来想要递给他,但是在触及到楚君山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的时候,还是迟疑了一下,又默默地收回来。
他忽然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左右环视了一圈,这才发觉事情的不对劲出现在何处:“欸……”
蒋纯愣了愣:“梁星渊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在楚君山为时三秒钟的沉默之中让他找到。
是的,毫无疑问。梁星渊并没有跟着他回来。
虽然他不敢多问,但还是很明显的感觉到,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强烈的第六感和直觉提示着蒋纯,让自己不要多嘴,尽量少问。
他紧紧的捏着手中的防毒面罩,努力地在脑海中搜肠刮肚地翻找,才找出了自己能够在这种情境下说的新话题:“那什么……楚楚,我已经把工厂里的人类全部转移出去了——还有一件事情,我们发现,这个世界上那些原本可以归为D级以及D级以上的怪物,好像都在一瞬间衰老了,它们的能量波动也急剧减少,于是我组织了一些小队,捕捉了一些在我们控制范围内的怪物。”
他小心翼翼地觑着楚君山的脸色,在发觉那张脸上的神色如往日一般冷淡平静之后,才稍稍的放下了一点心——
还好还好。
楚君山看上去还算“正常”。
于是,蒋纯考虑了一下,决定继续说:“而且,我们发现那些新出现的‘深渊’,好像已经没有了活动的迹象,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楚君山在他试探的目光中,终于说出了出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嗯,是好事。”
他转过身,避开蒋纯担忧又探究的目光,声音很轻:“这个世界,应该不会再有怪物了。准备一下,可以重新组织这个世界的社会秩序进行重建了。”
·
“C19区消杀完毕。”、“G6区消杀完毕。”、“报告,整个F区都没有发现怪物现象,安全级别升至A。”
蒋纯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出来,有条不紊:“收到,辛苦了。”
他坐在中央主控室中,手边摆满了登记用的文件。
这个世界的社会组织工作很好,愿意将这种事情拱手让人,让专业的人员——比如蒋纯来做。
这样的工作已经持续了一周,他在埋头认真工作的时候,偶尔抬头,看见夜深人静之时,城市静默的灯火,也会在恍惚之中,忽然将面前的场景和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合。
这样的事情,他似乎在多年前,已经在无限流世界中做过一次了。
当年,整个无限游戏都崩坏了,怪物横行,人类玩家的生命安全受到了极大的威胁。但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人类的势力也越加倾轧,有一些在无限游戏中获得权力、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高阶玩家萌生出了退意,并不像大多数玩家那样想离开无限游戏,因此,他们和民众脱节,成为了阻碍这个世界崩解的最大牵绊。
楚君山和蒋纯的势力就是从那个时候的一次大战后发展起来的。
怪物在一个很难理解的时机侵袭了人类玩家的居住地,千百个流民流离失所,都被楚君山的公会团结起来。
那个时候,蒋纯也是这样,和已经变得沉默寡言的楚君山一起埋首工作,两人在中心城明亮华丽的灯火下,安静地统计着公会新成员的信息和户籍。
更多时候,他一个人工作,而楚君山一个人下副本,赚取可供整个公会进行运转的公费。
那样的日子紧凑又充实,危险又有趣。
和现在的场景几乎重叠在了一起——只不过,楚君山不用下副本了。
他还是那样沉默寡言,仿佛回到了几年之前,刚刚出副本的那个时间点。
这么多天来,鉴于楚君山的表现,蒋纯还是没有敢问梁星渊到底去了哪里,以后是否还会回来,楚君山……又打算怎么办。
这些问题的答案他都不知道,唯一明显到可以让他看出来的东西,就是在梁星渊离开之后,他才发觉,楚君山变得冷漠了很多。
但是仔细一想,在最开始的开始,楚君山仿佛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这么多年,好像从来没有改变过,只不过有了梁星渊的出现,楚君山才勉强变得活泛了一些。
时间复归原点,相遇的人会走散,世界也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整个世界的指针仿佛在无形中拨动,人类一点点重建着灾难后的家园,希望在坍塌的墙壁和建筑下冉冉升起。
只有楚君山,仿佛仍然被困在了那一天的黑暗中,冷淡,沉默。
直到,梁星渊名下的那幢房子也被重建起来之后,楚君山看上去才好了一些。
房屋翻修好的那天,蒋纯推开了繁忙的工作,专门带着一大堆零食跑过来庆贺他。
也许是因为这座房子的另外一个主人不在,虽然房子和以前的外观相似,可是屋子里的布置却冷清不少。
梁星渊是一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平常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到处旅行,然后带一大堆旅行纪念品来,塞满这座房子的角角落落——这下他离开,连露台上衰败的花都没人布置了。
楚君山曾经想过要代他好好照顾那些花卉,可是实在没有任何养花的天赋。
那些花在他手下苟延残喘了一段时日,终于奄奄一息的死去了。
蒋纯来他家的那天,就站在露台上,看着满地枯萎的花卉,有些瞠目结舌,但还是不敢说,安慰道:“哎呀,楚楚呀,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看,虽然养花咱们养不好,但是别难过啊,我们还能养好狗子!”
他说完,楚君山身边蹲着的幺幺零像是为了应和蒋纯的话,这只膘肥体壮的大狗吐出舌头来,朝着天空动情地叫了两声,仰天长啸道:“汪汪汪!”
“……”
楚君山看了幺幺零一眼,随手将手中的冻干喂给它,又赢得了这只在主人走后就天天吃香喝辣的狗子的一通熟练谄媚:“汪呜~”
“你看嘛,我就说了。”蒋纯在一旁拍掌,“这不是养得很好吗,而且就算你把花养死了,梁……”
他本来想说“梁星渊也不会怪你的”,但是话说到一半,却像是无意间触及到了某个不可说的禁区,让蒋纯急忙闭上了嘴。
楚君山似有所感,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很淡:“嗯?”
蒋纯汗流浃背,正要解释:“我……”
然而,他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摊开的右手一重。
他低下头,却看见了一根遛狗用的牵引绳,耳畔飘来楚君山淡淡的声音:“我要麻烦你帮我照顾它一段时间了。”
蒋纯:“……啊?谁?”
“幺幺零。”楚君山掀起眼皮看他,声音还是很随意,“我要出趟远门,这些时间要麻烦你一下,如果你也有事情要忙的话,我把它送到看护所去。”
“啊……倒是不忙。”蒋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问道,“不过……出远门,感觉很突然,你准备去哪里?”
楚君山正站在玄关处,低着眼眸,仔仔细细的整理着袖口的褶皱,闻言抬起头,语气平淡地回答:“去找梁星渊。花草死得太多了,我要带他回家,让他自己来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