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长林眉宇一拧, 这是现在唯一能够证明游胜华是凶手的物证,他拿起检测报告,反复看了又看, 不解问:“不是尺寸都对上了吗?会不会被嫌疑人清理干净了。”
汪维将装着水果刀的透明袋子提了起来,“你看,这把刀是木制刀柄, 如果浸了血液,我相信无论怎么洗也洗不掉, 可是我们并没有检测到任何血液。”
“所以, 他不是凶手?”韩长林压根不相信。
“也不全是……”汪维犹疑地说,“如果嫌疑人掉包了呢?他把凶器毁了,留下了这把干净的刀。但我只是不太相信他会这么做的目的,毕竟, 他为什么不直接毁掉凶器!”
韩长林沉思了片刻, 他将检测报告收了起来, “好, 小汪, 辛苦了。”
“哪里的话韩队。”
回到审讯室, 他叫停了审讯,将游胜华拘留了起来。
办公室里,韩长林双臂抱胸站在罪案板前,面对密密麻麻的信息,百思不得其解。
孟思期将笔记本放下,抬头时,冯少民和唐小川都走到了韩长林身边,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 而背影都有些落寞。
她知道, 游胜华的物证缺失了,仅凭嫌疑人的杀人动机是不足以定罪的。
二十四小时之后,如果没有找到新的证据,那么游胜华就将无罪释放。
她起身,也走到了罪案板前方,站在他们身后,仔细观察上面描写的信息,这一路排查下来,似乎该找到的都找全了,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凭空出现和消失的罪犯吗?
半天,唐小川说了一句话:“韩队,有没有可能,游胜华根本不是凶手!”
虽然大家都不相信这个结果,但似乎现在确实是这样的走向,游胜华的杀人动机太明显了,他如果早有预谋,真要行凶,绝不会向村中的人提及;他如果是激情杀人,又绝不会做到刑事现场的天衣无缝。
韩长林终于转过身来,吩咐道:“无论如何,这两天我们再做最后一次努力,在市里游胜华出现过的地方,再仔细搜寻一遍。”他觉得,就算是再不可能的事情,游胜华即便将真正的凶器毁了,他也要挖地三尺找出来。
*
紧锣密鼓搜证了一天一夜后,韩长林仰坐在椅子里,面对罪案板的眼神有些呆滞。
孟思期正按照要求将这近二十四小时搜查的线索记录在罪案板上,实际上,这些线索只能证明游胜华最近的行踪,并不能证明他行凶的实质。
离游胜华被释放还有两个小时,似乎到现在都没有可能攻破的方向。
“韩队!”门外跑进来一位民警,语气急促,“苍云路附近小区发生了一起命案。”
孟思期拿着粉笔的手指顿时停住了,韩长林从椅子里几乎是弹了起来,问民警:“什么情况?”
“一男一女两个人,像是一对情侣,死在家中,法医已经过去了。”
“行,”韩长林拍了拍掌,刚才脸上的沉闷一扫而光,“大家清醒一下,马上去现场。”
除了唐小川,二队四个人都在,赵雷霆开车一路开向了出事小区。
可能消息没有传出去,这次小区门口围观的人不多,有的人还在问小区发生了什么事。
转入小区内的停车坪,韩长林率先下车,一桩居民楼被警戒线围了起来。
在一楼一间屋子门口,孟思期已经闻到了血腥味,但并不重。
戴鞋套手套时,一名事先到场的年轻法医就和韩长林介绍了起来:“韩队,里面的情况有点惨!你先进来看看吧。”
孟思期跟着走进了屋子,客厅里一切安静,看不出被破坏的痕迹,几名痕检科的同事已经在搜证了。
法医将大家直接带到了卧室门口,随着韩长林和冯少民进门,孟思期的视野也落在了卧室内。
这一幕令她顿时有些难以置信,死去的一男一女都是全身一丝.不挂的,除了女人脚上的一只袜子。
地上已经布满了一团血迹,男人仰在地上,一双腿还搭在床上,和女人的腿交在一起,他整个前胸和面部全是血。
而恐怖的是,男人的脸上插了两把小型水果刀,一把插在左眼正中,一把插在右眼靠下位置。
女人则是仰躺在床上,脖子那鲜血淋漓,床褥上也全都染红了。
这间卧室面积并不大,地上和床上全是狼籍不堪的衣物,好像并没有明显打斗的痕迹,床头柜上的物品,摆放着的计生用品都安然无恙。
一名痕检员正在拾取一只已经撕破了的避孕套包装袋。
孟思期这次是屏住呼吸看完凶案现场的,自从上次经历了灭门惨案,她的心理素质提高了阈值,这一次她没有感觉明显胃内不适,只是觉得有些不安。
看完这些细节后,她就往门口退了退,气味太刺鼻,她也许坚持不了太久。
她终于明白法医在门口说的那个惨字,两人被害时应该是正在做某件事情,然后被偷袭遭遇了毒手。
陈杰蓉正在检查女性死者的创口,这时转过身来,向韩队介绍说:“女性死者应该就是颈动脉破裂大量出血导致的死亡,没有其他明显创口。男性死者初步推断是胸内器脏破损,凶器应该是一把比较长的单边利刃,韩队,我感觉吧,这凶器和朱工友一家遇害的凶器有些像!”
这句话将在场的所有人神经都紧绷起来,难道是连环杀人灭门案?
韩长林问:“能够确定吗?”
“需要回去做进一步尸检。”
韩长林又问:“死者面部的刀呢?”
陈杰蓉说:“这两把刀初步推测是死者死后插上的,刚才痕检科同事在厨房发现刀座上缺了两把刀,看缺口可能就是这两把。”
韩长林犹疑地说:“也就是说,凶手在杀完人后从厨房拿出两把小刀,直接插进死者面部,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确实很疑惑。”陈杰蓉说。
“死亡时间能推断吗?”
“初步推断是昨天晚上十一点钟到十二点钟左右。”
后半程,韩长林还在卧室讨论的时候,孟思期掩着鼻子退了出来,定了会神后,她在屋内其他地方转了转,除了生活正常的痕迹,似乎再没有别的可疑之处,就像陈杰蓉说的那样,厨房的刀座被移动过了,上面两个插刀的缺口直径较小,应该和死者面部的刀是吻合的。
她仔细观察了刀座上的痕迹,这时痕检科一个同事刚好走进来,对她说:“没有指纹,整个屋子里都没有找到。”
孟思期点了点头,这起案子的凶手和朱工友灭门惨案一样,整个过程都非常周密,估计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当孟思期走出厨房时,她发现韩长林和冯少民站在客厅的窗户前,韩长林戴着手套在窗台上摩挲,他说:“嫌疑人应该就是翻窗进来的。”
赵雷霆站在窗外茂盛的草地上喊:“韩队,没有找到明显的足迹,嫌疑人应该翻窗前就对鞋子做了保护。”
这是一楼,可能因为租房的关系,死者并没有对窗户安装防盗措施,而且这屋内也确实没有值得偷窃的贵重物品。
查看完现场,一行人到了门口,一个民警展开一个本子说:“韩队,刚才去物业了解了情况,男性死者名叫齐小伟,没有结婚,在一家打印店工作,这间房子是租的,但是女性死者并不是齐小伟的女朋友,或者说可能没有在小区登记。”
“是谁发现的现场?”韩队问。
“房东,房租拖欠,今天来催,结果发现这个情况,就直接报警了。”
韩长林直接在门口吩咐了任务:“老冯,你带小赵小孟把这小区和周围走访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重点排查下死者工作的打印店,还有房东。”
“好。”
然而三个人排查了一下午,什么有效线索也没有找到。房东昨晚有不在场证据,而且据他所说,租房的钥匙他是没有备份的,也就是说,凶手翻窗可能性更大。
在打印店里,齐小伟的同事说今天本来就是他休假,因此并不知道他出事了。
在他们眼中,齐小伟人很不错,工作卖力,平时也不太爱说话,属于比较内向的类型,更别说有什么仇家了。
一般涉及到男女遇害,会通常让人联想到情杀。
但是奇怪的是,打印店的同事竟然一个人都不知道齐小伟谈了女朋友。
一个大家都不知道的女人出现在齐小伟家,并且一同遇害,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呢?除非找到女人的身份。
第二天在办公室,大家对于这个案子的方向又陷入了困境,痕检科给出了结论,凶器尺寸和朱工友灭门惨案的凶器高度相似,同是刃长13厘米、刃宽3厘米的单边利刃,但是这并不能证明凶手是同一人,因为这种型号的水果刀在市场上随处可买。
冯少民突然说:“韩队,有没有可能是模仿作案?”
当冯少民提出这个观点,韩长林的脸色就变了,他拳头用力紧握。
孟思期意识到,韩长林一定是对时新晚报记者文慧知恨之入骨。
自从上次赵雷霆提出开膛手杰克后,孟思期就试着了解过,模仿作案一词来源于曾经轰动一时的开膛手杰克案,后来很多凶手争相模仿,形成模仿效应。
凶手通过模仿已发案件的作案特征,形成高度相似的刑事现场,这会混淆刑警的判断,拖延抓捕时间,让凶手逃脱法网。
无疑这起灭门案的犯罪痕迹警局都是高度保密的,唯一泄露的就是文慧知的报道。
“报纸呢?”韩长林问。
“在我那。”赵雷霆忙去拾掇报纸,交给韩长林。
韩长林接在手里,快速看了一遍,将报纸甩在桌上,咬牙说:“我他妈想揍她。”
气氛一下子陷入沉寂,大家的情绪都很沉重,半天,赵雷霆小心翼翼地说:“韩队,这报纸的图片好像看不出凶器。”
报纸上的照片分别是朱工友和游美华遇害的照片,虽然部分地方做了马赛克处理,但是依旧有很多关键信息暴露,不过朱工友是胸前遭刺,他是趴在地上的,所以凶器确实看不出,游美华只有割喉创口,也很难辨别凶器。
冯少民拿起了报纸,他浏览一遍后说:“不,文章里提到了是一把普通水果刀。”
韩长林说:“文慧知为什么知道凶器是一把普通水果刀。”
“也许,她在现场听到了法医的谈话。”冯少民解释。
这一切都变得合理,孟思期也不禁对这个新发现产生了认同。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将变得更复杂。
“等等。”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韩长林说,“为什么这个女死者没有新的伤害?”
孟思期明白,在这两起案件里,所有的细节都高度相似,特别是尸体遭受了一些残忍的破坏,唯独齐小伟案里的女死者是没有遭破坏的。
韩长林的问题提出了新的方向,但是谁也不能解答这个疑问。韩长林说:“也许凶手就是希望我们当作模仿案处理,这是他的用意,所以我们现在仍然须作并案处理,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这名女死者的身份我们必须尽快查清。”
韩长林严肃下达了命令,大家一同响应。
调查的方向顿时放在这个陌生的女性死者身上,然而在新的一轮仔细走访后仍然没有线索,只能等有人报失踪案了。
终于在一天以后,有人报了失踪案,是一家发廊的女孩报了案,说她姐妹宁向娟晚上出门后一直没有回来。
女性死者同在发廊工作,那天晚上九点多,有人约她,她一个人出门,后来一直没有回来。
这下大家似乎都明白了,女性死者应该是性工作者,那天晚上独自去齐小伟住处,结果遭遇不测。
接下来几天,大家对这对男女身边所有人再次进行了排查,不过得到的线索依旧很迷茫。
这些天,孟思期发现韩长林整日盯着罪案板,一脸愁绪,虽然上面的信息快写不下,但是似乎有用的信息没有几条。
游胜华在拘留期间,发生了第二起惨案,如果凶手确实是同一人,那么游胜华是凶手的可能就变得微乎其微,因此现在游胜华几乎成了被放弃调查的对象。
在局长办公室,韩长林再次遭受了刘局的批评。
刘局严厉说道:“韩长林,到底怎么回事?现场消息泄露给报社我就不说,这个案子现在省局高度重视。你知道社会影响有多大吗?”
“现在今阳人心惶惶,所有安危都寄托在你韩长林身上,是不是还要让第三起惨案发生!”
韩长林眼睛微红,“刘局,抱歉,我一定……”因为长期疲惫,他的喉咙里有些微微的涩滞。
刘局叹了口气,语气淡了几许:“我不是要给你多大压力,你如果破不了案,我这顶帽子也是戴不住的。你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叫路鹤跟你干几天行不行?”
“其实刘局,路鹤现在那桩红妆杀人案不也是没有破!”韩长林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非要顶一句。
“………”刘局食指关节用力敲了敲桌子,“你都学会和我顶嘴了,你说吧,几天,几天把案子破了。”
韩长林心里没底,但他不能没底,的确如刘局所言,今阳的安危就系在他身上,难道真要他证明自己无能,脱下二队队长这身警服,让路鹤来接替。
他是不可能认输的。
“刘局,我不敢保证,请给我十天,十天我要是没破案,你把我辞掉!”
他说得慷慨激昂,刘局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许:“行,记住你的豪言壮语!如果十天破不了案,到时我就报省局下来调查。”
今阳市算不上大的市,在海江省,甚至排不上名号,下面八个县普遍都比较穷,因此县里派出所如果接了大案,也是要向市局汇报,转到市局刑警队。
而市里有大案,进展不利的,同样需要省局(省公安厅)派出专家下来协助调查。
刘局语气严肃,和提到路鹤“刺激”他不一样,这是军令如山的话。
韩长林心里透亮,如果省局下来协查,他心里自然是不甘心的。
什么豪言壮语啊,韩长林回去的路上感觉腿都软了,他不过是意气用事,十天?谁他妈才是凶手呢?
*
看着韩队和二队成员脸上的焦虑,孟思期的心里也变得焦虑了许多,她放在抽屉里的转正申请书一直没有递交上去,这个时候,她做这些事情似乎特别不合适。
十天很快过去了两天,这两天她做得最多的工作就是把从前到后记下的线索和笔录都详细地过滤。
没有什么任何遗漏之处,她用钢笔将前前后后的细节都进行标注,然而,在一个地方停住了。
原本,她是可以获得一些神奇的画面的,但为什么这几次她什么都没有获得,那么会是什么原因?
她钢笔停留的位置,是朱工友家那次去现场的查看记录,她发现,她从始至终,并没有见过朱工友女儿朱心婷的遗体。
她马上合上笔记,快步走向了法医工作室,陈杰蓉法医是主解剖的法医,她相信能和她了解到一些情况。
说明来意后,陈杰蓉轻快答应了让她查看朱心婷的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