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沥！
灰蒙蒙的天空下，雨滴接连成串，洋洋洒洒落下。
镇南王府，宗祠。
穆云裳如同雕像般跪在地上，单薄的白色内衬遍布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血痕。
淅沥沥的大雨很快便是打湿了她的衣服，让得白色内衬上的血痕逐渐化开，从一条条一道道逐渐接连成片。
穆云裳那张精致如技艺最高超的大师精雕细琢而成的俏脸上，一滴滴豆大的雨珠滚落下来，她好似雕塑一般静静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苏青鸾面沉如水，死死盯着她：“站起来！”
穆云裳不为所动。
苏青鸾眼角抽搐，眼神也是逐渐变得凌厉：“你当真要为了宁无缺那小子活活气死为娘不成？你可知道，这丹书铁券乃是你皇爷爷赐予我镇南王府的保命底牌？你可知道，一旦失去了丹书铁券，将置我镇南王府于何地？”
“女儿知道。”
穆云裳声音干涩，她已经跪了三天三夜，实在太虚弱了。
苏青鸾皱眉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如此？”
穆云裳抬起头，盯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顿道：“我要去救无缺哥哥……”
“混账东西。”
苏青鸾勃然大怒，“那宁无缺到底有什么好？能够让你为了他不顾自己的安危，不顾我镇南王府上下？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女……”
她那纤细的手掌猛地扬起。
啪！
啪！
啪……
十几鞭接连落在穆云裳的身上。
她一次次被打翻在地，一次次重新爬起来。
她的身体早已经被抽空了一般。
虚弱到了极致。
但她的双眼却一如最初时的坚定，发紫的嘴唇颤抖着：“娘……女儿求求您，将丹书铁券给女儿吧，我、我要去救无缺哥哥……”
“混账东西。”
苏青鸾气得两眼发晕，紧咬着银牙，手中长鞭高高抬起。
可盯着穆云裳身上遍布的血痕。
还有那张与她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脸庞上，从未有过改变的坚定之色。
苏青鸾最终没能忍心下手，将长鞭狠狠摔在地上：“你既然要跪那便跪着吧，但想要拿走丹书铁券，除非从老娘的尸体之上跨过去，否则你休想动它！”
言罢。
苏青鸾一甩长袖，转身离去。
而那宗祠大门再度关了起来。
独留下淅淅沥沥的暴雨。
以及在雨幕之中，长跪不起的穆云裳……
……
天牢内。
面色苍白，浑身是血的宁无缺盘坐在草垛之上。
他的身上有着两条婴儿手臂粗的铁链束缚着手脚，让他只能在那狭隘的一小块区域行动。
“恩？”
正盘坐着的宁无缺猛地睁开双眼，眸子里射出两道精光。
哪怕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他也是隐约看见把守在牢房中的狱卒，以及周围那些牢房内的犯人，竟是一个个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哐当！
锁住了牢门的铁链掉落下来。
栾弘毅的身影自黑暗中走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宁无缺的面前，老泪纵横：“师尊，弟子来晚了，让您受苦了……”
“弘毅，你这是做什么？”
宁无缺起身间身上的锁链发出框框之声，让他根本无法离开太远，只能苦笑着冲栾弘毅虚抬手掌，“你快起来！”
“师尊……”
栾弘毅看着束缚在宁无缺身上的锁链，怒火冲天，咬牙道，“他们凭什么如此对你？师尊，弟子这就为您解开……”
“别！”
宁无缺摆摆手，“我这是自愿的！”
“嗯？自愿？”
栾弘毅一愣。
“黑甲军旗主王军，他之前给了我一个时辰，才能让我顺利解决了欧阳尚。我不愿让他为难，便自愿戴上枷锁……”
宁无缺苍白的脸庞上带着笑容，顿了顿，上下打量栾弘毅，点头道，“很好，看来你没有辜负为师的期望，已经顺利突破到四品之境了！”
看着宁无缺苍白脸庞上由衷的笑容。
哪怕年纪远在宁无缺之上的栾弘毅，此刻也是忍不住鼻子一酸，道：“多亏了师尊赐予的魂晶和观想法，否则的话，弟子莫说是突破到四品之境，便是这条老命都没几日可活了……”
“哈哈哈，你我师徒，何必说这些？”
宁无缺摆摆手，随后轻叹一声，道，“弘毅，你今天不该来的！”
没有人比宁无缺更清楚自己的处境。
倘若是将他放在穆风的位子上，也想不到任何办法能救下自己。
而且。
如今南江城各方势力必然都盯着天牢呢！
栾弘毅在这时候贸然闯入天牢，一旦被人抓住，可绝非小事！
栾弘毅突然说道：“师尊受难，弟子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师尊，您跟我走吧，弟子带您离开南疆，离开大炎王朝……”
他在来的路上也想过了。
哪怕他踏入了四品之境，可也无法跟大炎王朝的律法抗衡啊！
唯一的办法便是劫狱，带着宁无缺离开。
宁无缺摇摇头：“我不能走，一旦走了且不说王军他们要受到牵连，便是云裳他们也会受到影响……”
他便是这样一个人。
自北境时期，宁无缺便不愿拖累他人。
更何况。
不管是穆云裳他们，亦或者是王军，都是对他有恩的，岂能恩将仇报？
“可是……那欧阳家已经联合几大家族势力向穆风殿下施压，要将你置于死地。哪怕殿下有心庇护，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栾弘毅焦急道。
“我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没什么好怕的！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
宁无缺苦笑着摇摇头，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块写满了血字的布条，交给栾弘毅手中，“帮我把它送到云裳手里！”
“师尊，这是……”
栾弘毅疑惑的看着宁无缺。
宁无缺摆摆手，道：“别问，帮我送到云裳手里即可。好了，你回去吧！”
话落。
宁无缺盘坐回草垛之上，闭上双眼，不管栾弘毅说什么他都不曾再开口。
这让栾弘毅极为无奈。
他只能跪在宁无缺面前，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当即离去。
看着重新关上的牢门。
宁无缺幽幽开口道：“云裳，对不起了，我要食言了……”
却说栾弘毅。
在离开天牢之后，便是直奔镇南王府。
此时的穆云裳仍跪在宗祠前，那一袭素裙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遍布着九截锏鞭挞的痕迹。
若非她突破到脱胎境，根本扛不住这样的伤势。
苏青鸾早已离去。
只有两名供奉守在宗祠前，一脸心疼的看着倔强的穆云裳，只是二人都得到了苏青鸾的吩咐，绝不允许她进宗祠。
更不许她碰那丹书铁券。
“姐，栾大师刚刚来过一趟，说是姐夫让他转交一样东西给你！”穆云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穆云裳倔强的脸庞上表情松动了一下，连忙看向穆云龙：“无缺哥哥有东西要交给我？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看吧！”
穆云龙将那封信交给穆云裳。
看着那信封中渗透出的鲜红，穆云裳的身子微微一颤，徐徐将之打开。
“云裳，对不起。
我答应过会考上武状元，风风光光的迎娶你过门，但现在看来我要失言了。
不过我本就是该死之人，若不是你的话，早在几个月前我就已经死了。是你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刻，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但你的人生不该被我连累。云裳，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若世间真有轮回，待来世，我会再去找你！”
在信封的后面。
有着一封解除婚约的文书。
看着手中的信。
还有那份用血写的文书。
穆云裳沉默着。
沉默得让穆云龙都有些害怕，犹豫再三，试探着开口道：“姐，你没事吧？”
穆云裳回头看向穆云龙：“欧阳家族那边，可有什么行动？”
“这……”
穆云龙犹豫了一下，只能实话告诉穆云裳。
“这么看来，无缺哥哥应该也是知道，他这一次是死局，根本不可能活下来了！”穆云裳喃喃低语着。
“恩，他，必死无疑！”
穆云龙苦涩道，“堂哥那边也让人带话过来，请命书和万民书齐出，他明日就得宣判。最迟后日，姐夫就得被问斩了。他让我问你，要不要去天牢，再见姐夫一面……”
“好，我知道了！”
穆云裳突然起身，冲穆云龙道，“让人准备一下，我要沐浴更衣！”
“啊？”
穆云龙一愣，“沐浴更衣做什么？”
穆云裳苍白的脸庞上露出一抹让穆云龙感到陌生的温和笑容，微笑着说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当新娘，怕是会吓坏我的新郎吧？我说过……”
她的目光看向天牢所在方向。
“他生，我与他白头偕老。”
“他死，我与他共赴黄泉！”
“我与他，生死与共！”
穆云裳纤细手掌一扬间。
手中的信封和退婚文书同时飞向半空，瞬间炸裂开来，化作漫天粉末洋洋洒洒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