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二十七,何许人也?
他就是那个上赵家肉铺收靖安费时,被赵无咎打掉整整一口牙齿的二马帮混混头目,也是那个东城冯老爷的本家亲戚。
有道是:祸兮福所倚。
虽然被打成了“没牙佬”,但也正因为如此,前一段时间一直养伤的他才没被牵连进“郑二虎被杀”、“冯家赌档被焚”这两件十分要命的祸事里。
然而,当冯家的势力接连受损,手下变得几无人可用之时,就算伤的再重,只要还能喘气,这个冯二十七也得出来干活。
如果不是在看见赵无咎的第一眼,冯二十七就吓得顿住了脚步,变得畏葸不前。赵无咎多半也不会仔细搭眼,瞧一瞧他这个肩上用三角巾挂着断手的青面兽。
不过,虽然认出这人是冯二十七,但赵无咎也只是瞅了他一眼,就牵着驴继续穿过了城门洞。
二马帮的一个小喽啰眼珠一转,偷偷凑上前来,对着背部紧贴城墙才立住身子的老大悄声附耳道:“二十七郎,那人是否就是那缁衣獒?”
背地里,二马帮的混混通常都管衙署内的差役叫“缁衣狗”,可他们最近却都把赵无咎唤作“缁衣獒”。
就在这时,医学奇迹发生了!
冯二十七竟然猛地抬起了断手,一把就捂住了那个不长眼货色的嘴。
可不敢胡说!
直等到赵无咎走远,冯二十七才把手放了下来。那个小喽啰则因为口鼻被捂住,所以好悬没被憋死过去。
冯二十七那个疼啊,疼得都不愿动手打罚手下出去,而只是恶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缓了一口气,他才开口说道:“都给我把嘴闭严实了,跟老子出城去收附郭那帮穷鬼的靖安费。冯老爷现如今火气可很大,要是下次要交的数目凑不足,咱们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跟着他的几个手下皆神色讪讪,纷纷表示:老大就是英明。
可就算冯二十七再怎么“英明”,一炷香过后,等他重新带人往城内走的时候,他和他的那帮手下也无可避免地变得神色麻木僵硬,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一般,机械地往城内挪着步子。
“完了,祸事了,这回真的要出大祸了!”冯二十七满脑子就只剩这一句话,而且还在不断循环往复。
别看二马帮的人员构成尽是一些浮浪子、无赖汉,可好歹也算是东山县城的坐地户。
虽然他们肯定不懂什么叫作“可持续性竭泽而渔”,但是在鱼肉城里城外东山百姓的时候,没有足够的利益驱使,他们也不会每次都去行那破家灭门的勾当。
比起为了阻拦十几骑的突骑就果断放火的司马仲达,二马帮这些混混的“凶狠毒辣”就像是一个笑话。
就好比小巫见大巫,二者从来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物。
而且,说来也好笑,此次出城别说收上靖安费了,冯二十七还因为遇上了一个阖家被烧死、独余老翁一人得活的七舅姥爷,所以把出城时身上带着的几十枚大钱全都赔了出去。
他现在满脑子都在琢磨,自己该如何和冯老爷求饶,求求那本家的长辈饶了自己这回办事不力。
毕竟,那城外的景象实在太惨了,二马帮的帮众里面也有很多人的亲戚住在城外附郭。
看着那一堆堆的焦土灰烬,还有从废墟里伸出来的那令人头皮发麻、不敢细想的焦黑之物,跟冯二十七一起出城的那群喽啰不仅有人暗自垂泪,闻见空气里那种怪异味道,有人甚至直接就弯腰大吐特吐。
不过,冯二十七还不清楚:此时,冯老爷已经顾不上靖安费,因为那只不过是一些散碎银钱。
真正大富大贵的机会已然出现,而且极有有可能即将落到他冯家头上。
唯一的问题就是,人世间每一场富贵的背后,老天爷肯定也一定会为其早早标好了价钱。
而这位冯老爷,平生最不喜的事情便莫过于,“付钱”和“加钱”。
此时,在冯家后院的马厩里,冯老爷和一个人站在一处,两人正在不停细细交谈着。
站在冯老爷身前那人,身高比冯文宇高出半头,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虽然只是穿着身马倌的衣服,但是脚下踏着的却是一双粉底皂靴。
“吾儿奉先,你所领的那份令旨……真是由那位贵人亲口说的,而且有无留下凭证?”
没错,这个让冯文宇背着所有人私下交谈之人,正是他的亲儿子。
冯奉先今日突然返家,则是为了给老父亲带来一个消息。而因为这个消息太过机密,所以他才不得不乔装打扮成下人的样子,再偷偷回到估衣巷的家中。
听了父亲的质疑,冯奉先虽然感到有些不耐,但还是压下性子交手行礼道:“父亲,此事绝无差错,玄撼将军在与我交代此事时,常州府裴刺史也在场作为见证,是这二人与我在暗室之中面授的机宜。
只是因此事干系甚多,所以并无文字留书。不过,裴刺史为我写了一份信,借着‘番上’轮值的机会,举荐我前往洛京入骁骑卫为队正,他当场加盖了别驾的大印,火漆封口,当天便交给马驿送往洛京。”
冯文宇这才点了点头,然后又开口问道:“那位裴刺史,可是河东裴氏?”
“正是。”冯奉先恭敬地回答道。
冯文宇脸上露出满意之色,他深知河东裴氏四个字的影响力。若是能与之搭上关系,冯家的未来可谓一片光明。
“好!好!”冯文宇连声道好,“此事若成,我冯家定能更进一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冯奉先微微皱眉,提醒道:“父亲,莫要高兴过早才是。
虽有裴刺史的引荐,但是最终能否进入骁骑卫,还要看咱们冯家是否能将两位贵人交托的差事办好。
郑家那两位,现下已然上了戏台,咱们必须得能够将这场‘郭郎戏’演好。”(注释2)
冯文宇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明,“我自然明白。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切不可操之过急。你且将要调派的人手,以及所需资费报与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