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静立在竹院之前,盯着那紧闭的窗户一会儿,还是转身进了院子,慢慢向前,停在了玉虚尘的房间门口。
她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听着屋内,似乎的确是没呼吸声。
只不过玉虚尘修为高深,她听不到也是正常的。
沈凝站在门前犹豫着,要不要走。
万一他在里面呢?
她抬起手,指节曲起想要叩门,却又猛然停住自己的动作。
他在又如何?
自己进去了能干什么,要说什么?
好像除了道谢,别的都没什么可说的了。
而那“谢谢”两个字,比起他这些年做的,何其的轻薄无力。
她不知道往事之事,可以稍稍随心一些。
如今知道往事,每每想起那件事情,就想起沈敬轩苦涩荒凉的微笑,竟有些下意识地,想离玉虚尘远一些。
她想要爹爹,不想要沈敬轩伤心。
沈凝垂眸,沉沉地吸了口气,踌躇良久还是放下了手,转身离开。
但她自走了几步而已,身后却传来了开门声。
沈凝的步子下意识地定住,玉虚尘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找我有事吗?”
沈凝迟疑了一会儿,缓缓地转过身子来。
玉虚尘站在她几步远处,一身竹青色棉布长衣,朴素淡雅如旧。
可不知为何,沈凝觉得他身上曾经的仙气好像少了几分。
她不说话,玉虚尘便走近几步,微微倾身,又问道:“怎么了?”
“……也没什么。”
沈凝飞快地理了理思绪,朝他露出个笑容来,柔和却也客气,干涩道:“这一次的事情,还没……与先生道谢。”
“不客气。”
玉虚尘还是如往常那般温和,“你今日有没有不舒服?”
沈凝错愕地看他:“嗯?”
“我的意思是,你的脸色有一点点不好,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沈凝“哦”了一声摇摇头:“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脸色不好的话……兴许是前几日晚上淋了雨吧,应该是有一点点受凉。”
然后喝了青竹给所有人准备的姜茶,感觉就好多了。
这两日也没什么不适的。
她想玉虚尘是观察的有点太仔细了吧。
玉虚尘说:“我探探脉。”
“真的没事。”
沈凝摇头,还后退了一步,“我如果不舒服的话,我会告诉先生的,嗯……我还有别的事情,便先走了。”
话落,沈凝朝着玉虚尘浅浅露出个笑容来,转身离开,没有给玉虚尘再多说什么的机会。
玉虚尘站在原地,看着她那纤细的背影快速消失在竹林山道上,唇角一扯,勾出一缕落寞的笑容。
她知道了一切,却反倒开始避着他。
这是她的选择吗?
他错过了孩子接近二十年的生活,所以也就错过了孩子的一辈子?
沈凝走的极快,好像怕玉虚尘又说什么,也怕自己忍不住过多停留,与他多说许多。
从当初卫文清说起玉虚尘时,她就对玉虚尘十分好奇。
来到望月山,亲眼见了他,看过他的本事之后,她对他更加敬仰,觉得那简直是神仙一样的存在。
时日渐久,她窥到了当年旧事不同寻常,又从父母口中得到肯定,心中竟生出难以忽视的纠结情绪来。
她有爹爹,那是从小照看她,陪伴她长大,对她千好万好的爹爹。
可她现在心底深处却生出几分贪念来……
沈凝抿紧了唇瓣,将所有思绪压下,脚下越快。
做人,真的不能太贪心的。
她舍不得一个,就注定要放手另外一个。
从望月山上出来,到农舍的时候,沈凝已经整理好了所有的情绪。
农舍的院子里,沈敬轩拿着长刀,正缓慢地活动着筋骨。
沈凝一进门瞧见,便忍不住皱了皱眉:“爹爹,你的伤口都没愈合,怎么就拿了刀?”
沈敬轩回头笑道:“随意动一动,动的慢,不会拉着伤势。”
“这刀不轻的,随意动一下也要全身上下都配合活动,怎么不会拉着?”
沈凝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走上前去接沈敬轩手上长刀。
沈敬轩知她担心自己,笑了笑也不坚持,兵器任由沈凝拿走,放到屋中桌上。
沈凝回头来,扶着沈敬轩的手肘往屋内走,等扶着他坐下,沈凝说道:“爹爹这里整理的如何了?”
“整理?”
“去安南,不需要整理吗?”
“……”沈敬轩神色复杂,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便不去——”
“爹为什么不去?”
沈敬轩叹道:“你已经知道,我不是你的……”
他这话中最后两个字,却是没有说出来。
沈凝沉默了片刻,再不说什么,转身便往外走。
沈敬轩脸色微变,连忙起身出去:“凝儿、凝儿——”
沈凝走的极快,脚步未停。
沈敬轩追到了农舍的门前才将她拦住。
沈凝的双眸已经泛了红。
沈敬轩看在眼中,心头紧缩,怜惜道:“怎么又要哭了?哎……是爹爹不好,我不该说那个话。”
沈凝看着沈敬轩问道:“爹,你是要将我和阿娘推出去,让出去吗?”
沈敬轩欲言又止。
沈凝又说道:“你有了别的计划?或者说,已经做了决定想要过别的生活吗?如果是这样,那我尊重爹爹的选择,不会干扰你。”
“阿娘也会尊重爹爹的选择。”
“我并没有……”沈敬轩急忙说道:“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我早已经习惯如今的身份和生活。”
“骤然之间,我又能有什么别的计划,想要过什么别的生活?我只是……只是想……哎……”
沈敬轩叹了口气,“进来说话。”
他转身往里。
走了几步发现沈凝没有跟上,回头又说:“进来吧,我们好好说话。”
沈凝看了他一会儿,瞧他神色认真,带着温和,这才跟过去。
进到农舍屋中,沈敬轩关上了房门,转身与沈凝说:“我以为你会想和亲生父亲相认,想和他待在一处,你们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所以他选择了退让。
他来了望月山那么多次,每一次都感觉,在这望月山上,只有他一个人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