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澈当然知道,这样把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何其危险。
只是已经没得选择。
他越是担忧,越是不冷静,只会越任由荣阳公主拿捏。
所以心中再多担忧害怕,他面上却冷静平淡的无懈可击。
他静静地看着荣阳公主,淡漠的很。
荣阳公主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甚至于阴沉到逐渐扭曲。
短短数日,她与容澈的位置发生了变化。
她成了那个担忧恐惧,夜不能寐的人。
而到现在,她知道对容澈,威逼胁迫恐吓都没什么用了。
盯着容澈良久,荣阳公主一字字说道:“本宫是你的亲姑母!你父皇那时候更是疼爱本宫至极!”
“本宫这封号是你父皇亲自选定,谐音皇姓,荣宠无双!”
“如今你非要与本宫这样鱼死网破吗?!”
容澈心道:威逼不成,又是感情牌了。
而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容澈定定地看着荣阳公主,双眸如同沉静的湖面,半点波纹都不见,也让旁人窥不见他心底的思绪和波澜。
荣阳公主似愤怒似伤痛:“姑母对沈凝下手是为了让你随我走!”
“你跟我走了,我也让人拿了解药给她。”
“我从未想过要真的害了沈凝性命,因为我知道那是你心间上的肉!”
容澈眸光微微一动。
荣阳公主满面哀伤,“你忘了当初在京城姑母如何护卫你么?”
“你先天不足,自幼常泡在药罐之中,是姑母一口一口喂你吃饭喝药,挡住许多明枪暗箭,你都忘了吗?”
“是……姑母是有自己的心思,可对你的关怀从来不曾少过。”
“你身子不好,姑母便让人搜罗了不少补品和好药送去京城,这些年每一年都有,从不曾短过。”
“你想将碧波池重新栽满月光莲,姑母也放下身段亲自前去百花庄与那庄主交涉,不然你以为只凭一个槐仲薇,就能请动百花庄主?”
“这些年西陵诸事,姑母也认真关照。”
“这是你的封地,姑母关照这里,就算不曾有大的功劳,也有苦劳吧?”
“也算是为你守着一方之地吧?”
“你便真的那么狠心,要毒死姑母不可吗?”
她一番哀伤至极的陈情和质问,竟是也不自称本宫,换成了“我”。
容澈沉默地看了她良久,似是有所动容。
他垂眸说道:“我身上的确没有解药,解药在崔彦军那里。”
荣阳公主哀痛的神色龟裂出一道缝隙,只觉容澈对她的陈情不为所动,还在拖延时间,便要撕破脸皮。
谁知容澈这时又说:“姑母所中的毒之所以叫做半月吟,是因为半个月才会发作一次。”
“你太紧张了,反倒会催发毒性。”
“但这毒原本是惩罚下属所用,不会致命,也有解药可解……我拿个信物给你,你派人去找崔彦军。”
“只是也不知道崔彦军现在在何处……”
“如果他拿到线虫解药上了望月山,恐怕是不好找得到……但即便这样姑母也不必害怕。”
“你可让人搜罗水晶刺玫,黄蕊花心便有解毒之效。”
荣阳公主怒意稍减缓几分,盯着容澈:“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
容澈面露伤怀之色:“姑母知道凝凝是我心尖肉,并无真的害她性命之心,我又如何会对小时候照看过的我姑母有夺命之心?”
荣阳公主眼底依然有几分怀疑之色。
容澈又说:“姑母当年亲手喂我喝药,给我念书。”
“牵着我的手指着画像,让我认下自己父皇母后……那么多的事情,一直记在我心底深处。”
“如非姑母对凝凝……我也不至于被逼到绝处,剑走偏锋。”
荣阳公主看他姿态认真,语气恳切,眼眸之中闪动着无力与自嘲。
似乎对此时他和公主姑侄如今成了这般境况无奈失落,彷徨叹息……
荣阳公主眸中怀疑渐渐淡去:“好,姑母相信。”
“你曾是那么温和乖巧的孩子,要不是沈凝移情别恋三年,你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与你……哎。”
荣阳公主叹息了一声,“你这个孩子和你父皇一样的痴情。”
“你父皇好歹遇到你母后,两心相许,生死不离。”
“可你遇到的……”
“不是姑母要在背后说沈凝的坏话,有一就有二,姑母只怕以后沈凝还会见异思迁,你又该如何是好?”
容澈坚定地说:“我相信她不会。”
“那……但愿吧。”
荣阳公主这几句算是场面话,倒是与容澈很有默契地扮出几分姑侄情深,相互关怀来。
但到底是更担忧自己的状况。
几句话结束,她遣退容澈招来大夫,问水晶刺玫花蕊之事。
她并不完全信任容澈。
那大夫也是有些本事的。
先前迷茫不解,没有办法,是因为第一次遇到那种毒药,便有些迷惑不定。
但如今这刺玫花蕊一点出来,大夫仿佛醍醐灌顶。
水晶刺玫,的确算是对症。
只是那种药珍贵罕见。
而对荣阳公主来说,任何珍贵罕见的药,只要存在于世间,找出来都不是什么问题。
容澈回到了房间里,照样是被几个护卫监管着。
水晶刺玫……
的确是解除半月吟的关键。
而这水晶刺玫中的黄蕊花心,也是有些故事的——当初他与宋怀明初识,便是因为这味药。
离京之前,暗阁曾传过一条消息,说宋怀明好像在西陵境内出现过。
如果现在宋怀明还在西陵,听到这则消息,应该会有所反应吧。
不过这一回与荣阳公主一番你来我往的心计拉扯,容澈的思绪不禁又回到了崔彦军的身上。
五天了。
崔彦军到底有没有拿到解药?
如果拿到解药,应该已经送到望月山上去了吧。
如果没拿到解药,那……
容澈立时止住自己的思绪,不敢继续想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