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澈看着那封信片刻,没有拆开,而是转向沈凝,“凝凝。”
“怎么了?”
沈凝抬眸看着他,“怎么不拆?”
容澈抬抬手。
崔彦军懂事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容澈走近沈凝身侧,温声说:“这信我自己看,可以吗?”
“……”
沈凝怔了一下。
他们两人,从很早之前就十分信任。
三年异魂之事,沈凝更是跟在容澈身边几乎不会去别处太久。
如此而来,回归身体,两人和好如初之后,沈凝与容澈更加亲昵,几乎不分彼此,相互之间没有隐瞒和躲闪。
有什么书信之事,只要是两人在场,都是一起看。
可现在容澈说要自己看。
如何不让沈凝怔愣意外?
容澈扶握住沈凝双肩,温柔说:“你知道我姑母的性子,我怕她信中没什么好话,坏你心情。”
他低头亲了亲沈凝额心,“我自己看,嗯?”
“……”
沈凝默了默,点点头,“那也好吧。”
她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转身出去了。
容澈目光跟着沈凝的背影。
她下了竹舍前的台阶,往外面走,朝着裴怀英那石室去了。
银眉不远不近地跟着。
那背影如往常一般秀挺,却也隐隐透着几分失落。
容澈手指微微捏紧那封信。
他知道自己这样,让沈凝有些不开心了,只是他无法确定这信中内容,如何能让沈凝看到?
如果这信中是有关当年之事,无非叫沈凝心情更加糟糕。
让两人之间也更多难以解决的隔阂。
思绪流转至此,容澈视线微转,落到了崔彦军的身上。
那目光冰冷阴郁,不曾有只言片语,却似已用眼神把崔彦军钉成了筛子。
崔彦军就站在窗口不远处,被容澈看得身子紧绷,僵声说:“属下也想等王妃不在时再递信给殿下的。”
“可是王妃和殿下时时在一起,形影不离,属下根本没机会。”
“而且这信是前两日就送上来的,到今日,属下实在是不敢再拖下去,这才……”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没说完,却是没音儿了。
因为感觉到容澈缓缓收回视线,并且听到了拆信的声音。
崔彦军慢慢抬头,果然看到容澈将信从信封之中拿了出来。
而随着看完那信上两行字,容澈的脸色更加阴沉莫测。
他缓缓抬眸看向崔彦军:“现在人在哪里?”
崔彦军压低声音:“根据下面的回报,就在望月山下三十里外的县城,还说如果殿下不去见她,她便要到这望月山来了。”
容澈又问:“几日了?”
“四日……今日是第五日了。”
崔彦军声音更低了几分,“公主的性子一向……激进,这些年殿下违逆对抗她太多次了,这一次她过来,带了不少人。”
“属下让人打探过,起码有二百好手,而且那县城的县官似乎也对公主唯命是从。”
二百人,听起来不算多。
但这二百人如果都是武功高强的,跑到这望月山下来做点什么,也要引起一些难以解决的麻烦。
而容澈无论如何憎恶,也无法避开和荣阳公主的牵连。
容澈眸光阴冷,手掌轻捏,那封信碎在他指尖:“你去告诉她,我这就去见她。”
“是!”
崔彦军应下后,很快离开了。
容澈站在窗前,清风吹在面上那般温柔舒适,可他的心里却是一片阴冷,如同寒冬腊月一般冷的十足压抑。
他与沈凝现在本就有不少烦忧。
如今屋漏偏逢连夜雨,荣阳公主赶来。
容澈还不曾前去相见,但只看那信中口气,便知道这次相见必定是糟糕至极的……
而他不能不去。
容澈缓缓闭上眼睛,那双眸之中的阴郁之色被遮掩干净。
片刻后,他重新睁开眼,袍袖挥摆,开门而出,踏上了先前沈凝离开的路。
半刻钟后,容澈出现在了沈凝面前。
沈凝就在裴怀英修养的那间石室之前一块石头上坐着,双手支着膝头,托着腮。
瞧见容澈,她起身过去,唇瓣开合片刻,还是问:“出事了吗?”
眼神啊,总是很难骗人的。
更何况是如他们二人这样,早已经无比熟悉的夫妻。
“嗯。”
容澈点点头,“我姑母来了,我得去见她。”
“……”
沈凝有些意外,“她怎么会来……是为这几年你不回去封地,还有不听她安排之事吧?”
“是。”容澈又点了点头:“她带了些人,我若不去,她要闹出些乱子的……我打算马上出发。”
“好。”
沈凝也点了点头,“你去吧,小心处理。”
容澈眸光一暗。
他的确是不打算带着沈凝同去,还想如何安抚宽慰,不坏她心情让她乱想。
却不想沈凝这般懂事,自己说要不去。
容澈心里一下子酸涩沉闷,不舒服起来。
他们之间莫名生出了一道墙,还是他自己竖起来的。
他不得不竖起来,现在还无法把那道墙彻底推开。
沈凝这时已上前两步,轻轻抱住了容澈,“你处理好了快点回来,我在这儿等着你呢。”
“好。”
容澈回应的声音有些微重。
他抱紧了妻子,亲了亲她额角:“我会很快解决的,用不了两日就回来陪你。”
沈凝低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两人相拥良久,沈凝轻轻推着容澈,从他怀中起来,朝他笑:“你快去吧!”
“……”
容澈握着她的双臂,心中无限不舍,最后化为一句“等我”,便转身快速离开了。
沈凝站在那儿,瞧着他越走越远,消失在竹林深处,面上一点浅淡的笑容也随之消失,缓缓垂眸。
她定定地站在那里片刻,重新坐回了那块石头上去,抱膝托腮,看着那道紧闭的石门。
石门之内便是她的母亲。
而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却是迷惘的毫无焦距,心中思绪更纷乱复杂。
良久后,她低声喃喃:“有时候太敏锐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过早的看透很多东西,过度的清醒聪慧,总会带给自己许多莫名的压抑和伤怀。
她也感觉到,他们夫妻之间有道无形的墙,却是难以推倒。
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沈凝看着那道石门怔怔出神,心里却早已是乱成了一团。
曾经异魂之事叫她愤怒崩溃却无力。
如今眼前这诸多事情,她没有愤怒不曾崩溃,却感觉比当初更加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