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沈凝多数时候大咧咧的,其实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沈敬轩的那几句说了一半的话,吊起了沈凝的好奇心。
让她回清芷榭的一路上都在想,柯氏和沈璇,这两人还有一些什么别的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那三年飘来荡去,别人都看不到她,她却可以把旁人的一切都看的清楚明白。
因而自认为了解柯氏和沈璇的所有。
但现在父亲又这样说……难道那些“别的”事情,是柯氏和沈璇自己都不知道的,某些旧事?
“小姐,到了。”
黛月轻柔的声音响了起来,唤回沈凝神思。
沈凝抬眸,果然是到了清芷榭门前,只是她刚要迈步而入,眼底却忽地掠过一抹愕然。
那立在廊下,逍遥椅边上的高大俊挺人影,赫然是崔彦军。
崔彦军遥遥朝沈凝拱手见礼。
沈凝的目光立即转向屋内。
漆黑一片,没有点灯。
“殿下来了有一会儿了。”黛月低声说道:“方才小姐和将军说话的时候,就到了呢。”
“……嗯,知道了。”
沈凝吩咐黛月一声“去休息”,便微提着裙摆迈步而入。
进到房间内,沈凝反手关门,下意识地凝聚内力探寻,发现有清浅匀称的呼吸,正在自己床榻方向。
沈凝走过雕花隔断,掀起微垂的纱帘歪头朝里一看,果然瞧见有个清俊而朦胧的身影,正坐在自己的黄花梨木大床上。
沈凝脚步微顿,低笑:“你怎么过来了?”
“我不能来?”
容澈淡声说着,起身而来,牵着沈凝的手又回到床边:“沈将军去休息了?”
“嗯。”
沈凝点点头,去拿床头烛台边上放着的火折子,“你怎么也不点灯?这黑漆漆的。”
“怕被发现了。”
“……”
沈凝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一边亮起蜡烛一边说道:“什么时候不是随意来去,如今倒是怕被发现了。”
烛光一闪,将这内室照出几分光亮。
沈凝转身。
暖橘色的光照在容澈的脸上,让那张本来俊逸十分的脸,轮廓更添几分深邃。
容澈说:“将军回来了,我自然怕被发现。”
沈凝:“……”
片刻后,沈凝失笑道:“太难得了,你竟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那不然呢?”
容澈走近沈凝面前,抬手抚上沈凝脸颊,拇指指尖轻轻擦过沈凝眼尾:“没有爹爹会容忍女儿无名无分与人在一起。”
“你爹爹疼你爱你,自然也会对那件事情生出十分的介怀来。”
“万一他气上心来,不让你嫁给我可怎么办?”
沈凝轻哼了一声,投入他怀中,抱住他瘦而有力的劲腰:“口是心非的家伙……你既然怕,你还来做什么?”
“当初我们黏在一起的时候,可没见你有半分害怕。”
容澈轻笑出声。
当初他对她失而复得,恨不得把她锁在自己身旁,生吞活剥了。
莫说是沈敬轩,天王老子他都不可能怕。
但现在一切定下,这威风凛凛的未来岳父,他多少还是要注意一些的。
然而若说多怕,那也未必。
他其实心中更多的,是几分不愉快——
方才他带着崔彦军,悄无声息入了沈府,路过饭厅正好看到沈凝抱着沈敬轩的手臂,娇俏甜笑。
纵然明白那是她的父亲……可沈敬轩实在看着太过年轻挺拔,威风凛凛。
父女二人站在一处,沈凝瞧着小鸟依人,沈敬轩则一幅遮风挡雨的大树姿态。
竟叫容澈觉得刺眼。
容澈知道,自己这是老毛病又犯了。
他心底里素来见不得沈凝与人太过亲近。
然而那到底是沈凝的父亲。
他便是觉得刺眼不愉快,也只能自己憋着。
“我和爹爹聊了一下,这几年的事情都与他说了,包括我和你……不分彼此,还有住在睿王府的事情。”
沈凝靠在容澈身前,轻轻出声。
容澈“嗯”了一声,拍着沈凝的后背问:“他怎么说?”
“爹爹问,你待我好不好……你待我自是好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我与他说了,他便说,我眼光很好,你值得托付。”
容澈一笑:“看来岳父大人还是好说话的,那就好。”
他方才在心底,还希望自己这位岳父快些显老一些,瞧着有点父亲样子。
如今听了沈凝这番话……
好吧,收回先前那点小心眼地琢磨。
沈凝轻轻“嗯”了一声。
静静地靠了容澈一会儿,他从容澈怀中退离,抬头看着他,“方才我爹说,沈璇和柯姨有些我不知道的别的事情。”
“又说不太要紧……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既然岳父大人说是不要紧的事情,那定然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你若好奇的话,我让人查一查看。”
容澈捏着沈凝掌心说道:“想必是些久远的旧事,或者是不甚重要的小事,你太敏感了也有可能。”
“也是……”沈凝点点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容澈瞧她一个哈欠打的眼角泛泪,面上也有些困倦之色,轻拍着她的脸颊说:“快睡吧。”
“我今夜过来,只是这两日没见着你,念着你,不是来扰你不能休息的,快睡。”
他催促着,按着沈凝的肩膀。
沈凝坐在床榻上,“那你呢?”
“我自然是要走的。”
容澈轻声笑道:“你爹爹那般敏锐,我若留的久被发现了,岂不是很尴尬?快睡吧,我这就走。”
沈凝的确是已经困的撑不住了,笑眯眯地点了头,脱鞋上了榻。
容澈灭掉床边灯台上的蜡烛,转身出门,将门带上,“走吧。”
崔彦军颔首,无声地跟在容澈身后。
今夜是不走寻常路的越墙而来,自然就不能堂而皇之地走出去。
因而主仆二人出了清芷榭,沿路避开巡逻府兵守卫。
待走到假山石林一侧,正准备越墙而出,离开沈府之时,容澈忽然止住脚步。
崔彦军也立即上前,挡在自家主子身前,双眸冷光凝聚,浑身戒备。
石林边上,有个人站在那里,已不知站了多久。
夜风沉沉,吹动那人衣袍起落,随着风动作响。
远处府中廊下灯笼的微光落在他半边脸上,深邃的五官轮廓尽显,剑眉之下,一双锐利的鹰眸似寒潭幽深,目光落定在容澈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