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二默默地看着走在自己前头的黛月，神色冷漠如往常一般，眼底却掠过几分焦急烦躁之色。
那天晚上他没有恶意！
根本没想到平素对着他端出一副温柔姿态，甚至是有些逆来顺受的黛月会一下子爆发。
要道歉吗？
只要想起“道歉”两个字，齐二就浑身都不对劲了。
“暂时就这样了。”
黛月的声音这时候响了起来，“吴伯照着这个单子办吧。”
“如今虽说小姐住在睿王府那边，但按照皇后娘娘的意思，出嫁前几日一定要回到府上来。”
“花轿要从这里出门的。”
“府上清芷榭内的一切，吴伯盯着些，如果有什么欠缺的，要及时补上才行。”
“我如果想到什么也会立即点出来。”
“小姐成婚是府上难得的大事，咱们不敢马虎。”
吴有江连连点头：“的确。”
他轻吸了口气，双眸之中浮起几分期待，“有幸能看小姐凤冠霞帔，真是太好了，我自是要尽心尽力做好一切。”
黛月笑道：“那就有劳吴伯，我先回去小姐身边了。”
“好。”吴有江做了个请的动作，伴着黛月上了回廊，一面往外走，一面又说了几件碎小之事。
等黛月出府上了马车，吴有江才转回府中，继续紧盯府上一切。
齐二一言不发跟了黛月整日。
黛月上了马车之后，他如同往常一般坐在车辕上，双臂抱剑眼皮低垂。
车夫坐在齐二一侧，拉动马缰的间隙，眼神扫过齐二的脸，感觉今日他心情不是很好。
没睡好？
还是没吃饱？
车夫思忖了一二，默默摇头。
真猜不出。
这个年轻人实在太冷，整日里面无表情。
还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与齐二和黛月进出多次，和黛月还能说几句话，但和齐二是一句都没说过，如今这一番思忖之后，也认真驾车，不再多想。
马车兜转了一会儿，到睿王府边门前停下。
齐二和黛月先后下了马车。
“辛苦你了。”
黛月与车夫客气地笑了一声，微提起裙摆往府内走去。
车夫连忙说不敢。
齐二继续面无表情地跟在黛月身后，像尾巴像影子。
黛月去为沈凝准备这两日的饮食穿戴等事，又在府上来来去去了一会儿，齐二也照旧跟着。
只是那双平素冷然淡漠的眼睛，今天变得莫测深沉起来。
他跟在黛月身后盯着她的背脊，实在让黛月无法忽视。
等交代完小婢女一些事情之后，黛月转过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齐二继续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黛月进到房中，他亦进到房中。
门板咔的一声轻轻合上。
黛月转过身看着站在自己三步远处的年轻人，“你怎么了？”
这是半个多月以来，黛月第一次正视他，第一次开口和他说话。
齐二这一瞬竟然身子微绷，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没来由地激动起来。
“怎么了？”
黛月没得到回应，又问了一声，“是不是不舒服？”
最近他不曾按时按顿的吃饭喝水，晚上都坐在那里，想必也没法休息好。
这样折腾下，铁打的身子也会不舒服。
黛月曾几次三番告诫自己别理他，莫要心软。
可其实她的心不由自己说了算。
她早就悄悄地心软起来，还曾示意小婢女吩咐厨房，给齐二准备饭菜丰富一些，提醒他早午晚分开用饭。
但那些准备好的饭菜他没动，依然是每天只用一顿饭。
厨房仆人对他的提醒他听而不闻。
“说话。”
黛月走进两步，柳眉微微皱起，“你要是——”
站在她面前的齐二猛然间伸手，将黛月紧紧抱住。
黛月怔住。
“没有不舒服。”
齐二的声音低沉沙哑，还有些不易察觉地紧绷，“我很好。”
“那就好！”
黛月试着挣了挣。
齐二抱得紧。
黛月挣了几次后，齐二终究慢慢把她放开，但却没有彻底放开。
他双手握着黛月的手臂，平素冷沉淡然的双眸之中，泛着几分急切和冲动，唇瓣开合，却又似不知如何开口。
黛月瞧他这般纠结，反倒更加平静淡然，“你想说什么？”
“我、我……”
齐二张了张嘴，艰涩道：“我、我的衣服……破了！”
若是娇俏活泼的小姑娘，听到他这般笨拙的一局，这会儿只怕要回他一句“那关我什么事”。
但黛月身为沈府的内掌柜，并非那般活泛的性子。
她瞅了齐二一眼，温声说：“拿来，我帮你补。”
“好！”
齐二这一回应的果断利落，并且立即转身往外走。
待打开门迈出一步之后，他回头又看向黛月，“我很快。”
黛月点点头，“嗯，我要去下厨房，你将衣服拿来等我片刻。”
齐二离开后，黛月便往厨房去。
这会儿已经是晚饭时辰，厨房内一应生食熟食都有不少。
黛月叫来厨娘帮忙，单独准备了一份饭菜，带回自己院中的时候天色已经黑沉。
屋中亮着烛火。
黛月进到院内，便顺着微开的窗户看到齐二盘膝坐在桌边的身影。
齐二也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哗啦一声将门拉开，剑眉微拧：“你去了两刻钟。”
“嗯。”
黛月点点头，迈步上前。
齐二这时看清楚她手上端着漆盘，怔了怔，抬手去接。
黛月便顺势交到他手上，进屋：“饭菜放在桌上，先吃饭吧。”
“……”
齐二看看手中的食物，又看了看黛月，默默照做。
黛月进到里头洗了洗手，出来便摆了碗筷，自己一幅齐二一幅。
端起碗时，黛月说：“以后按时按顿去吃饭。”
齐二握紧了手中的筷子。
这桌上的饭菜分量很足，一看就是两人份，所以她是到厨房，专门准备饭菜了吗？
那是已经和好了吗？
“吃吧。”
黛月温声开口，垂眸进食。
齐二默了片刻，也低头吃东西，还是如同往常那般，明明看着默不出声，实际上却吃的风卷残云。
黛月看在眼中，忍不住提醒了两次慢些。
他也果然听话地慢了一些。
吃完了晚饭，黛月其实收了碗筷，齐二主动上前把漆盘接过去，“我送回去，我的衣服……在里头。”
“好。”
黛月点点头，把碗筷交给他，转身到里间去，果然看到床榻上放了一件男衫。
黛月将衣服拿起来查看了，找到那破了的地方之时，柳眉微微一挑，无声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