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容澈问她,“如今怎样不差?”
沈凝瞧他看似淡笑着问的很是随意,但双眸之中清亮,锐光浮动,分明十分在意这个答案。
沈凝便也认真思忖,认真回答,不曾有半点敷衍之意:“能把控局面,得到自己想要的,不觊觎不属于自己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这样眼界、心性、能力手段都凌驾于许多人之上的阿澈,我如何不喜欢?”
“人总会长大,总会经历磨砺之后有所改变的,你变了,我其实也变了……”
沈凝先开始回答的时候,只是认真回复,安抚容澈心情。
等说了几句之后,沈凝不经意间回过味,容澈约莫是因为心性转变,他如今状态和曾经性格处事手段完全不同之事,心中不安了。
且他还提到容焕。
容焕实在……那般君子如玉姿态,和容澈曾经一般无二。
面对着容焕,说是和自己的曾经照镜子都不为过。
沈凝心中立即便明白,容澈介怀什么,需要如何安抚。
沈凝看着容澈柔柔说:“我以前那么莽撞冲动,还娇蛮任性其实是不太懂事的,总是你让着我,哄着我。”
“如今我自己回想以前,都觉得自己有时候不可理喻,但我那时候心中有热血,会管不平事。”
“如今因那三年看尽人生百态,也已变得心性冷漠。”
“非是我在意的人,我甚至都懒得关怀。”
“便如何瑶之事……那晚,其实我一开始就听到了车内声响,只是觉得事不关己……觉得不好管。”
沈凝话到此处扯了扯唇角,颇有几分自嘲之意:“你看,我的热血没了,还变成了我少年时候十分讨厌的冷漠模样。”
容澈剑眉微皱,轻揽住沈凝肩头。
沈凝靠着他叹气道:“我以前会管不平事,绝不会权衡左右,思忖再三的。”
“我知道你的心情,也有切肤之痛的感受,真的阿澈,不是随意的宽慰,是我真的明白。”
容澈郑重地“嗯”了一声,想再说点什么宽慰沈凝,心中却又是一叹。
“凝凝有时候比我看的更透彻,想的根清楚,我……心思是太多变了些,一点小事,倒要你还来抚慰我。”
沈凝轻哼一声笑道:“是吧,现在要我来哄你了,我琢磨,定是以前我太刁蛮,总欺负你逗耍你。”
“还让你哄我,欠下债啦,如今便要我来哄你还债哦。”
容澈也笑:“这还债的感觉如何?”
“不错,好的很!”
沈凝侧脸,脸颊贴了贴容澈的脸颊,靠在他耳畔小声说:“欠了就要还嘛,我心甘情愿的,还一辈子都可以。”
“只不过偶尔你也得哄哄我,不然我哄久了也会疲惫,说不准还会发飙。”
容澈失笑:“自然。”
两人亲近地说了会儿体己话,沈凝离开容澈怀抱坐正,“阿澈,先前我说太后护着何瑶,并不是请你去求太后护着她。”
“我是想,你小时候便在太后身边,后来又经常去看望太后,算是与太后十分亲近的人了。”
“你是否会知道一些太后的喜好?”
“我若将这些喜好试着告诉何瑶呢?她如果能投其所好,自己挣得太后的喜欢,求得庇护,那是她自己的能耐。”
“到如今我知道这件事情的处置,已经成了这种轻描淡写的局面,但我终究插手了这件事情。”
“我自是想要为她多尽些心力的。”
沈凝抬眸看着容澈又说:“何瑶没法和公主府完全断绝关系。”
“那以后免不得要和公主府有所牵连,如果她有难处,我插手一次两次还可以,一直插手是名不正言不顺。”
“而且我们过段时间成婚后还要离京,不知归期,到时候如何护得住?”
“总是不便。”
“太后不同,她是长辈。”
“能镇得住华阳公主不敢放肆,就是陛下也会给足太后面子。”
“如果何瑶能得太后的喜欢和庇护,必定会是来日底气,公主府以及乔远舟都不敢对她如何。”
容澈温声说:“你倒是为她考虑的周全。”
“我既管了她的闲事,总不能管一半就撒手吧?”沈凝叹息一声,“何瑶当时在寿康宫中,说起那些被欺辱的往事……”
“那样绝望,我觉得就和我当初看别人用我身体伤害你一样。”
“那种感觉非是亲身经历都难以体会。”
“她其实也只是个与我一般年纪的柔弱女子,我有一点同情她。”
“好吧。”容澈点点头,手抚了抚沈凝的发髻:“既是你想帮的,我自是不会袖手旁观。”
……
隔日,沈凝入了宫。
在凤仪宫坐了一会儿后,便直接前往寿康宫拜见太后。
去时太后正在抄经,是太后身边的嬷嬷迎的沈凝,那嬷嬷很是和善客气,带沈凝去看望何瑶。
“郡主这几日都不怎么说话,吃的也不多……吃的不多,吃药时腹中空空,咽了下去也难受的吐出来。”
嬷嬷一边带着沈凝前去一边叹气,与沈凝说:“人是铁饭是钢,这样下去可怎么好?今日沈姑娘来的正好,劝一劝郡主吧。”
“好,多谢嬷嬷。”
沈凝客气地说罢,那嬷嬷送沈凝进了何瑶房门前便离开了,伺候的两个宫婢也随之退下。
沈凝推开房门,只觉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去将窗户打开,才转到床边,坐在床弦。
何瑶斜靠在床榻之上,双眸微闭,脸色苍白,面容十分憔悴,一幅生无可恋的枯败模样。
沈凝暗暗叹了口气,调匀呼吸后说:“怎么不好好吃饭?”
何瑶眼也未睁:“吃不下。”
那声音竟是嘶哑难听的厉害。
沈凝耐心说道:“不好好吃饭你这身子怎么能好?”
“好?”
何瑶睁开眼睛看着沈凝,双眸灰暗:“好了又能怎么样?好了能去干什么?”
“好了可以跑跑跳跳,可以看花看草,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好了可以做许许多多。”
何瑶一声轻笑,极是苦涩:“你说的很轻巧,那是因为你是你,我不是你,你说的每一句话,对我来说都难如登天。”
“不难,只看你自己愿不愿意去做。”
沈凝拿出一个小荷包送到何瑶面前。
何瑶不接。
沈凝直接放在了床边,“这里面的东西能帮你。”
“我知道你的处境艰难,但只要你自己不放弃自己,搏一搏拼一拼,总会有希望。”
“你这样半死不活除了折磨到了你自己,惩罚不到任何人,他们只会在背地里指摘你,笑话你,或是乘人不备再欺辱你。”
“你想要站得稳,想要生活的顺意得靠你自己。”
“愿不愿意站起来,也看你自己。”
外人的帮扶和拉扯终究只是暂时的。
一切还得靠自己。
沈凝言尽于此,话落便起身离开了。
何瑶怔怔地盯着沈凝的背影看,知道她离开,房门紧闭,何瑶依然盯着沈凝离去的方向。
良久良久之后,她低头,慢慢拿起沈凝放下的荷包。
人有的时候可以很决绝,譬如她选择死的时候,真的是不想活了。
可人有的时候也会很懦弱。
真的死过一次,便明白那种生命一点点流逝的可怕,无法再次寻死,却也无法面对残酷的现实。
只能如她现在这般将自己龟缩起来。
可是她终究龟缩不了一辈子。
何瑶沉默了良久,慢慢把荷包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