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澈凄楚一笑,手臂后绕护住沈凝,重新抬头对上景和帝:“陛下深知凝凝的性子,她聪慧又乖巧。”
“她对陛下更是敬之爱之,绝不会做那欺君之事。”
“这件事情是我一个人做的,她亦被我吓得魂飞魄散,是最近这两日,我瞧她整日为我忧伤实在愧疚,这才将事情告诉她。”
“欺君与她无关,还请陛下问罪我一人就是,莫要迁怒她。”
景和帝阴沉地说道:“朕要如何问罪,不需你来指点教导,柴方毅,把他打入天牢!”
柴方毅应了一声“是”,便大步上前去。
一直躲在容澈身后的沈凝再也无法忍受,“陛下!”
她膝行至景和帝面前,泪流满面,“陛下!您知道的他素来就是最有分寸,守礼温润的雅然君子。”
“我和他这样……是我主动挑惹他的!”
“我知道他‘病弱将死’的事情是纸里包不住火,迟早会被人发现,到时候婚事再生变故——”
“我便想剑走偏锋,若是我们突破了界限还、还怀上身孕,念在孩子的份上,您和姨母怎么都会让我们在一起。”
“他先前说的那些……您不成全的话,都是气急了胡言乱语,当不得真的!”
“陛下——凝儿求你不要问罪,他虽然不是真的病弱将死,可是寒毒还在他的身体里。”
“他这三年受尽病痛还有……还有我的折磨,他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他身体孱弱是真的,打入天牢他的身子绝对撑不住!”
“陛下!”沈凝哭求道:“看早我母亲为王朝开疆扩土的份上,看在皇后姨母的份上,求您开恩,求您了——”
“若一定要问一个人的罪,那便问我的罪吧,我愿意替他——”
“我包庇不报也是欺君之罪!”
景和帝双眸微眯,“朕先问他的罪,至于你,你也跑不了!不必这样争抢!柴方毅,把容澈拖走,将沈凝也带入宫中去,交给皇后!”
柴方毅又应了一声“是”。
他原就已经站在容澈边上,只是沈凝忽然出声他不曾动作。
此时景和帝一声令下,柴方毅当即便俯身去按容澈肩膀,要将人押走的姿态。
柴方毅身后几人也依次上前要动手。
沈凝眼角余光之中,看到容澈朝她微微摇头,眼神示意她不要造次。
可那是天牢——
她先前的话毫不夸大。
就算容澈没有真的马上就死,寒毒缠身朝不保夕也是事实。
天牢之中阴湿糟乱,且不说容澈的身子撑不撑得住,进去容易出来难。
一旦进了天牢,只要景和帝有一点点杀心,随意一句话都可以让容澈死的悄无声息。
沈凝怎么敢赌这个!
眼见着柴方毅的手按上了容澈的肩膀,沈凝忽然动作,隔开柴方毅的手,双手伸开挡在容澈面前,斩钉截铁道:“陛下!”
“那就把我也一并打入天牢吧!”
“你——”景和帝怒意翻涌,“没想到不但容澈欺君,你竟然也这般忤逆!”
“阿澈不想欺君,我也从未想过忤逆……先前阿澈说起我和他婚期拖延之事。”
“猜测是否陛下不愿意成全,我还曾大声斥责他胡言乱语,陛下那般疼爱我们,怎会不愿成全?”
“婚期拖延只是为了选最好的黄道吉日,把一切办到尽善尽美。”
“可是一延就延了大半年都不曾定下日子,若非阿澈这‘欺君’之行,太后怜惜,只怕到现在我们的婚事还在拖着。”
“陛下……姨丈,您以前是最疼凝儿的,为何如今要这样按着凝儿的婚事,不愿意让我嫁给自己心爱的人?”
“难道当真是阿澈说的那般,你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我嫁给他?”
“您又为什么不喜欢他?因为他的出身?他这么多年安分守己,如今还寒毒缠身,朝不保夕,您为何还不放心他?”
沈凝双眸含泪,面容绝望:“我心悦他,只要他——我们只是想光明正大做一对夫妻而已,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景和帝面无表情地盯着沈凝。
那“姨丈”的称呼,勾起景和帝许许多多的回忆。
当初他曾将粉粉糯糯的小沈凝抱在怀中。
她便总是一声声姨丈唤自己,甜的像是能滴出蜜糖来。
此时他看着那张和故人那么相似的脸,跪在自己面前哭泣的样子,心中如何能不触动?
只是容澈先前的话实在太过激烈,沈凝直言的猜测也太过赤裸裸。
景和帝对待容澈的态度,众人心知肚明。
可容澈直言完全戳破,又成了另外一回事,那让景和帝心底生出被戳破的恼羞成怒,那恼羞成怒又催生了几缕杀意。
欺君、顶撞、窥探帝王心思,又是先朝遗子。
哪一条都得把命交出来。
可沈凝的眼泪,以及那“安分守己、朝不保夕”几个字,又软化了景和帝心中那些杀意。
景和帝漠然道,“你心悦他,只要他,他又是如何对你的?他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将你又当成什么?”
“是我自己愿意的!”沈凝扬起下颌,一字一字说道:“我要和他在一起,礼义廉耻又算得了什么?”
“……”
景和帝看着这样不知所谓的沈凝,额角青筋猛烈抖动,眼底满是失望。
他对沈凝自幼抱以厚望,而如今——
沈凝也成了这般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的痴蠢女子。
还是为容澈这般身份敏感,又不顾礼义廉耻,婚前便对她不尊重,坏她清白的竖子!
景和帝只觉恨铁不成钢。
“我亦知道这样的作为是禽兽不如。”容澈一声苦笑,双眸之中竟然逐渐浮起诸多湿意。
“我是男人,我知道男人都在意女子的冰清玉洁,我也深知自己的处境,一直便是过了今日没明日,大约是不能陪她一直走下去的。”
“我不该动她,我该让她清清白白的。”
“若来日我真的不在了,她也可以遇到更好的人,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
“可……她已是我骨血,是我心肺,是我的一切,成了没有就要活不下去的心魔。”
“这样的心魔,让我控制不住自私,控制不住贪心。”
“明知道自己不能长久的陪伴,也想要给自己留一点东西,占住哪怕一点点——”
容澈扯唇,自嘲一笑,竟是有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又在容澈低头的瞬间掉落在地板上。
他双手伏地叩首:“请陛下问罪,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导自演,莫要迁怒凝凝。”
他跪的端正,腰背挺直。
便是跪在那里,显出许多的不甘,也显出不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