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诚进去之后,金禄等大小太监全部退了出去。
太阳逐渐西斜落下,夜色将至。
金禄看着那天边红彤彤的火烧云,双眸神色微凝,眉毛轻皱。
这样好的景色,有的人每日看着不觉有什么。
有的人,怕是只能看个把天了。
这勤政殿之中的陛下……真是杀伐果决,冷心无情的帝王。
“禄公公、禄公公——”
有个小太监一路飞跑而来,手上握一封信。
因为跑的太快,还不小心摔倒,连头上的纱帽都摔的掉落,又飞快地爬起来,扶着帽子跑到金禄面前。
金禄责备道:“火急火燎干什么?”
“不知道这是勤政殿吗?冲撞了陛下成何体统?”
“小的知道、知道……”那小太监扶好了纱帽,连忙把信双手递给金禄:“公公您看这信。”
金禄低头一瞧,眉头猛然一挑。
那信封之上做了标记。
是七王呈给陛下的。
可是现在陛下已经传召龙诚在殿内吩咐,这……要不要禀报?
小太监说:“递信来的人说是十万火急的要事,七王殿下走时交代了,一定要递到陛下手中呢,公公您看……”
“知道了。”
金禄把信收过来,瞅了两眼后,默默到紧闭的勤政殿大门之前,扬声:“陛下,七王殿下留了封信,刚刚送来。”
勤政殿内并无任何召唤。
金禄也不曾随意动弹,就那么握着信,弓着腰站在那儿侯着。
片刻后,殿门嘎吱一开,有一英伟冷酷的男子在殿门微开的缝隙之中露出半张脸,“陛下有旨,进来说话。”
金禄连忙朝着那人笑了一下,进了大殿之内。
景和帝正坐在勤政殿内龙椅之上,眉心微拧地盯着金禄手上的信。
金禄把信又朝前递了递。
沉默了片刻,景和帝才把信接过,只看了两眼,景和帝双眸猛然紧缩。
等着景和帝把信看完之后,那张脸神色变幻莫测,眼底阴沉闪烁。
他将那信丢在了桌面上,冷嗤一声,语气极是冰冷,“真是绞尽脑汁、真是胆大包天!”
龙诚和金禄二人都没有吭声。
整个勤政殿内弥漫着严肃紧张的气息,金禄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思忖着,七王这信中到底写了什么。
能让陛下这般神色?
又是上一次入宫见陛下时说的事情吗?
还是另外的事情?
不得不说,七王容子安虽然不得陛下的喜欢,却也有三分真本事,能叫陛下如此情绪拨动。
金禄看得出来,陛下愤怒之余又生出几分犹豫。
大约今晚这龙鳞卫是派不出去了?
这番思绪刚刚落下,金禄便听景和帝说说道:“就此作罢,退下吧。”
“是。”
龙诚拱手,很快转身出了大殿。
景和帝眉心紧拧盯着那信瞧了片刻,慢慢闭上了眼睛,“今日太医可有为睿王请脉?”
金禄心中咯噔一下。
景和帝不会忽然问起睿王,就怕那信中所述与睿王有关。
金禄知道帝王此时心情糟糕,小心应对:“不曾……前几日陛下交代过,太医不必去为睿王请脉了。”
景和帝冷笑一声,“那是因为一群酒囊饭袋。”
去请脉每一回都是毫无所获。
他亦信了容澈八分,可现在容子安的信上又是这等说法——
容子安的毒,容子安自己最是清楚。
他说容澈不可能病入膏肓,生死一线,中间定有蹊跷。
这个容子安……
他本可以一早就将此事禀报。
可是他没有。
反而等到他成婚离京之后,才将事情报上了。
还在信的最后表示,任何时候都愿意为了父皇鞍前马后,做任何事情。
他安的什么心,景和帝如何能不知道?
这可不是真的忠心耿耿。
而是提醒。
景和帝凝眉盯着那封信看了半晌,一把将那信挥开。
信飞落在地毯上。
金禄连忙弯腰去捡。
景和帝吩咐:“烧了吧。”
“是。”
金禄转向远处,不敢翻看信上内容,只是瞥了两眼,却也知道了个大概。
那一瞬间脑袋像是被重锤击打,砰砰作响。
睿王假扮虚弱?
“明日……”
景和帝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那钦天监曾禀过,天气阴沉可能会下雨,朕已经许久不曾微服出宫了。”
“你准备一下,明日出去一趟吧。”
……
夏夜阴天,风急雨骤。
一队人马于这样风急雨骤的夜晚走在官道之上,速度不见减缓,反倒更加快了几分。
哑仆驼着身子坐在马背上,姿势十分难看,披着蓑衣戴着斗笠。
在雨中赶路良久,那蓑衣和斗笠之上水流如柱。
他驱动马儿靠近马车边上,低头问:“主子,还要继续赶路吗?雨越来越大了,要不要停下,找个地方避避雨。”
马车内,容子安一人独坐,朝哑仆摇头。
这么多年了,他很了解自己的父皇。
出京的那一瞬,他的脑袋已经被吊了起来,只等父皇一声令下,便会有人追杀而来。
而他留的那封信,能将自己的脑袋暂时保住一段时间。
这一段时间,是他为自己争取到的喘息之机。
即便天上下刀子都得继续赶路,绝无可能找个地方避雨耽搁。
因为耽搁的不是时间,是命。
哑仆已去吩咐继续前行。
容子安看着车外雨幕,耳边惊雷阵阵,噼里啪啦。
官道两侧的树木因这疾风骤雨呼啸摇摆。
夜色里,风雨声、马嘶声、惊雷声阵阵交错。
这京城,他离开如同落荒而逃,如此凄凉不体面,待他日归来,定要是荣耀满身才是。
……
“今夜的风雨实在大的吓人。”
睿王府兰台阁内,沈凝立在窗边看雨,肩头披着一件玉白色男子外袍。
她伸出手去,将那急落的雨珠接在掌心,望着兰台阁院内,那在狂风之中摇晃的数目微微皱起了眉头,喃喃低语:“京中好几年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大雨了。”
“雨势大的甚至有点吓人呢。”
双肩被人一握,她低头,投入站在身后的容澈怀中。
披在肩头的衣袍掉落,容澈用自己的怀抱包裹着她纤瘦身躯,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