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炎走出公府大门, 下台阶时忽然腿软。多亏送出来的府令拉住手臂,才没有当场出丑。
“多谢。”句炎脸色有些难堪。
“句大夫小心。”待句炎站稳,府令松开手退一步, 笑着目送上车离开。
坐在车上, 句炎忆方才和郅玄的话,寒意非但没有减轻, 反而比前更甚。
看错公玄,朝中大分人都看错这位嫡公。即使前有所改观, 知晓并非表现出的不学无术, 也大大低估的力。
公康如何与相比?
身份不及,地位不及,智慧和决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想自己此行的目的以及在郅地的言行,句炎不免怕。
恐慌又生出庆幸。
幸亏没做出更多举动,也幸亏公玄没打算要的命。不然地话, 休想再到都城,连家族都遭殃。
“万幸, 当真是万幸。”句炎不断低喃。
以的所做所为,今日投诚,公玄未必信。不,应该说百分百不相信。但自自己知道, 无是自身还是身的家族, 然没有退路。
如没有那封信,一切都好说。可如今悔也晚。
算一算时间, 家仆快就要抵达都城, 不出意外地话,信直接送到君手中。
当原侯看到信中内容,往日的信任和重用都将不复存在。密氏知晓此, 别说继续扶持,不打压都是万幸。
句炎忆自己入朝以来走过的路,追溯句氏祖上,自家也曾荣耀,也曾有实力问鼎六卿。结到自己这一代,虽官至中大夫,行却投机取巧,有蝇营狗苟嫌。
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
郅玄堵死的路,但也给生路。
要牢牢把握住。
现今不信没关系,用行动证明自己,向公玄表明,如句氏这样的家族,看似左右逢源立场不定,实则在朝堂上有大用。
譬如各种消息,们总第一时间掌握。并由此推断背意图,让家族避开祸端,站到胜利者一方。
比起别的氏族,句氏更加不犯错。
一旦们犯错,伴随而来的往往是身毁族灭血脉不存。
“下一步该怎么走?”句炎下定决心向郅玄证明自己,第一份投名状重要,必须有分量。
原侯自然不行,密氏则大有可为。
这些年来,在密氏兄弟跟前伏低做小,看似没有尊严,实则掌握许多秘辛,如密武这般精明都未必料到。
当年原侯遇刺,密氏以为天衣无缝,实则仍有蛛丝马迹可寻。
句炎决定以此为突破口,让郅玄看到自己有多大用处。
未来的晋身,家族的命运,全都在此一举!
句炎离开,郅玄换下祭祀的衣袍,取下玉冠,顿觉轻松许多。
休息片刻,想起投奔来的一行人,趁着有空闲,召来看管们的侍人,询问近日这些人都做什么。
“禀公,在被允许外出,名为力、芒的两人各自带队,出城搜寻制陶的土,在离新城十里左右的地方有发现。”
侍人一五一十讲明经过,并将一个布包取出,送到郅玄面前。
布包里装着筛过的泥土,郅玄捏起一小撮,看不出和寻常泥土有何区别。只是颜色比田里的土略深些。
“们还做什么?”郅玄取来布巾拭手,继续问道。
侍人仔细忆,将看到的一切和盘托出,巨细靡遗,不漏掉一点。
“你说老人生病?”郅玄打断侍人。
“公,其年迈且有旧疾,或命不久矣。”侍人道。
当世人的平均寿命并不长,各诸侯算一算,连二十岁都没有。
这个数字令人震惊,却是不折不扣的实。
生产力低下,粮食不丰,导致绝大多数人吃不饱肚。生存条件严酷,疾病的抵抗力不强,新生儿存活率不高,也是导致问题的重要原因。
和草原狄戎的战斗,以及各诸侯间爆发的战,同样在大量消耗人口。
此外,偶尔发生的天灾,尤其是水灾、旱灾和灾难的瘟疫,严重的甚至灭掉一个诸侯。
在侍人看来,老人长期生活在野外,活到这个年龄经难得。
郅玄却不这么认为。
在的观念中,带领两百多人存活,掌握制造陶器和青铜器的技术,这样的老人十分珍贵,简直就是珍宝!
如老人愿意传授经验,就在郅地培养出一批匠人。有足够的匠人,才大批开展建设,封地今的发展至关重要。
前太过忙碌,并不知道这件。如今知道,自然不坐视。
“请巫医和桑医过府,再去把那位老人带来。”
以郅玄的身份,不可去奴隶坊。想为老人诊治,唯有将带来公府。
侍人不敢多问,当即领命下去。
不多时,两队人从公府离开,一队驾车奔向药田,去请巫医和桑医;另一队去往奴隶坊,带来郅玄要见的老人。
见到公府来人,知晓郅玄要为诊病,老不由得吃一惊。
不等开口,侍人在连声催促:“公有命,快随我来。”
老人行动不,郅玄特许两人随行,带上木架,方下车行动。
药田处,桑医和巫医正忙着配置药丸。侍人来请时,两人身边摊开大量晒干的草药,正由药仆分批碾碎,装入带有标记的罐里。
“为人诊病?”
听侍人道明来意,知是郅玄亲自下令,两人放下手头,交代药仆继续碾药,迅速整理衣冠,带上药箱,登车去往城内。
老人先一步抵达公府,由力和芒抬着,一路穿过前院,去往安排好的耳房。
府令在该处等待,确认过三人身份,取出新的衣袍和鞋袜让们换上,才许们去见郅玄。
力和芒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变得手脚无措,是不安。
老人则习以为常,告知两人不必紧张,坐在架上谢过府令,在侍人的帮忙下更换衣物套上鞋袜。
衣服换好,府令又命人取来新的木架,仍由力和芒抬起老人,去往郅玄所在的隔室。
考虑到老人的身体,郅玄没有在前厅见,而是在更为温暖的房间,室内设有两个火盆。
三人来到门前,力和芒放下架,老人无法站立,就让两人扶着自己在门前下拜。
“陶氏遗民,拜见公!”
在此前,老人从未向外人透露自己有氏。即是带领的一群人,除一同逃出来的幸存者,无人知晓竟是氏族。随着这些人逐渐凋零,老人的身份更加无人提及。
听老人禀明身份,郅玄有些惊讶,却没感到多少意外。
以老人的作为和掌握的知识,经超出人的力,言其为氏族,显然更有说服力。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件的时候。
看到老人的样,郅玄确定侍人并未夸大,这位老人经虚弱得无法站立,坐直身体都费力,看似行将朽木,随时都可停止呼吸。
“入室来。”
走廊上刮着冷风,郅玄召老人到内室。
力和芒不敢动,侍人上前搀扶,将老人抬进室内,放在提前准备好的垫上。
“仆失态,请公恕罪。”老人重重喘两口气,沙哑道。
“无妨。”郅玄示意老人不必如此,更让侍人取来厚实的兽皮,让老人坐得更舒服些。
桑医和巫医慢一步抵达,知晓要为老人看诊,两人并未多言,先为老人诊脉,交流片刻,即知情况不乐观。
老人年迈,身体就虚弱。加上多年疾病缠身,体内还有旧伤,活到今天经是奇迹。集合两人的力也没把握一定治好,顶多让再多活年。
“公,臣实在无为力。”
桑医和巫医实话实说,并未因郅玄要救老人就隐瞒病情。
老人知道自己的身体,多活天都是侥幸。听两人说让再活年,震惊色溢于言表、
“真没有办法?”郅玄道。
桑医和巫医一同摇头。以两人的医术都无法救治,再寻人也是无用。
相比郅玄的失望,老人则现出喜意。
知道自己还有数年可活,改变前的主意,决定做更多情,以于让故遗民更好地在郅地立足。
“公,仆知制陶和铸造青铜器法,愿将两法献与公。如要教授匠人,仆亦为。只求公庇护,给仆等一个容身地。”
老人言辞恳切,不顾身体虚弱,强撑着俯身在地。
郅玄看着,不禁叹息一声,道:“好,我答应你。”
“谢公!”
老人感恩,因激动脸颊涨红,突然咳嗽起来。
幸好巫医和桑医在旁,快用药压制住老人的症状,让不再咳嗽,继续同郅玄说话。
与此同时,远在赵地的公颢又一次接到北安侯书信,信中是关于漠夫人及陪媵中毒一。
漠侯罕见的强硬态度,漠行人直接留在北都城,只为等一个结。
在此情况下,北安侯严令彻查,情快有线索。
出乎众人预料,下毒的不是公瑫府内的氏族女,也不是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小幽氏,查到来,矛头竟指向同样中毒的漠夫人。
这个结一出,朝中登时炸开锅。
有女在公瑫府内的氏族群起围攻,小幽氏也要出一口恶气。漠行人认为是栽赃,必然是要护住真正的下毒人才伪造证据。各方势力互不相让,围绕这件,朝堂上乱成一团。
偏在这时,宗人和史官返还,带赵颢和郅玄结成婚盟的消息,连婚书都带来。
消息传出,仿佛在滚油中洒水,威力可想而知。
大氏族们先是发懵,然就是愤怒。虽然知道自己立场有些站不住脚,可们就是愤怒,大有日不过的架势。
大家族一起掀桌,北安侯也有些按不住。
所以给赵颢这封信,是北安侯认真考量,并和世瑒商议做出的决定。
两件碰到一起,朝堂上乱成一团,两人都有意让赵颢留在封地,等情平息再去北都城。
赵颢却不这么想。
在同郅玄结成婚盟时,就料到有今日。不过是和另一件撞到一起,更麻烦一些,质并无差别。
不打算避,更无意让步。既然内氏族闹起来,只表现得更为强硬。
婚盟经结成,无人多做置喙。
“来人!”
赵颢放下竹简,命人召来属官。
属官们陆续受召前来,看到满身煞气的公颢,知要点一千甲士北都城,专为去商议婚礼安排,差点表情失控。
这一身杀气腾腾,真是为商议婚,不是要去砍人?
想想北都城近期的糟心,属官们都是心中惴惴。看向案的公颢,就差扑上去喊一句:公,商议归商议,在都城砍人不可取,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