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 公子府内依旧灯火通明。
院门紧锁,内外均甲士把守,别说是人, 连一只苍蝇都休想飞出去。
府内院落被清空, 数张草席铺在地上,席上是十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侍人。
院落周围是手持火把和长棍的侍人, 每人都面带狠意,怒视在地上哀嚎之人。就是他们串通奸细给公子毒, 全都不足惜!
痛苦的哀嚎接连不断, 在暗夜尤为渗人。
个侍人拼命抬起头,透过被血模糊的视线看向前方的府令,挣扎着伸出手,哀求道:“府令,我真不知, 饶了我吧!”
侍人的哀求声不断响起,脸上挂满血痕, 稍微移动一,身上的伤都会带来剧痛。他们每人都被打断了双腿,根本无法站立,只能匍匐在地上祈求怜悯, 希望能留自一条命。
“不知?”府令冷笑一声, 挥手道,“带上来。”
话音落, 两个强壮的侍人从人群后走出, 手上拖着一个满身鲜血的婢女。
婢女名为菱,父母出身东梁国,随梁夫人一起来到原国, 始终忠心耿耿。婢女在公子府服侍年,未曾出过半点差错,很得府令信任。哪里想到后竟查到她的身上。
搜府时,在她房间内搜到碾碎的子,证据确凿。
若不是府令及时令,这些子早就被扔掉或是栽赃给旁人,她不会漏出任何马脚。
毒的证据被搜出,婢女心知不能活命,痛快招认自所为,还将参与此事的侍人全都咬了出来。
府令令施以杖刑,确认她不是胡乱攀咬,遂将她供出的人全部拿,在院行杖。
婢女被拖到院子里,身后拖拽出暗红色的血痕。
侍人一起松手,直接将她摔在地上。
受刑的侍人看到她,知晓自因何受过,都是眦目欲裂,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行动不便,立即会扑上去一咬碎她。
“仆真不知道她要给公子毒。若知道,给仆一百个胆子,仆不会让她送公子膳食!”
一名侍人满怀恨意地盯着婢女,招供自收婢女的好处,用她替代了原该送膳食之人。
这的事虽少,却不是没例。
在年长的公子府和各氏族家,不乏自恃貌美的婢女想要在主人前露面,借此机会获得青睐。一旦得到恩宠,即使连妾都没法做,能超出其他婢女,更能给家人带去好处。
郅玄没正夫人,连妾都没,婢女出心思想要搏上一搏,实在算不上稀罕。
正因这想法,侍人才会被婢女蒙混放松警惕。加上收到的好处实在不少,痛快答应帮她调换差事,让她每天给郅玄送膳。
随着第一个侍人开,其余受刑的人接连招供。无论他们是否真不知,在郅玄毒这件事上都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他们招供时,专人负责记录,务必不遗漏一个字。
审问出终结果后,这些都要呈给郅玄过目。
“公子素来待人宽厚,从不滥施惩戒,你为何要害公子?”府令走到婢女面前,居高临看着她,“是何人收买你?还是自进府时就怀歹心?”
婢女趴在地上不声不响,若不是胸膛还在起伏,恍如一个人。
“说话。”府令沉声道,“若不实言,我会将你全家人乱棍打!公子宽厚仁慈,我却不是。你该知道我的手段。”
婢女终于了动静,她缓缓抬起头,没如府令预期招供,而是不悔改,朝府令吐了一染血的唾沫。
“公子玄该,该!”
“大胆!”
府令面色黑沉,两旁的侍人瞬间暴怒,手臂粗的木杖落在婢女身上,将她双腿的骨头尽数打断。
婢女出惨叫,声音凄厉,已不似人声。
趴在草席上的侍人噤若寒蝉。看到婢女的惨状,突然间意识到自被杖打时,府令已手留。
木杖打到第五,被令观刑的侍人婢女忽然出动静。
一个年级不大的婢女走出人群,颤抖着伏身在地,声音抖得不成子,显然惊吓不清。
“仆、仆知……”
府令令停杖,让人把婢女带到面前。
婢女仍是惧怕,但她不敢隐瞒,尽量不去看地上血肉模糊的人,颤抖说道:“禀府令,仆曾见菱和府外男子见面。”
“你可认得是谁?”府令道。
说话的婢女仔细回忆,道出两人关系匪浅,还在都城时,就借往府内送菜肉的机会见面。
“到郅地后,这人还是每月都来,上个月突然不见。听送粮的人说他在城内四处挑拨,说公子的坏话,被邑大夫和村老处置,吊在城外三天,没等放来就吊了。”
婢女话音刚落,地上的菱突然出吼叫。
婢女被吓到了,匆忙侧身避开,裙角还是被菱抓到,染上血红的指印。
“在城内挑事之人?”
见婢女不似说谎,府令看向嘶吼挣扎的菱,沉声道:“那人是你的亲人还是郎?莫不是你将他的怪罪公子?”
菱的吼声一顿,府令就知道自猜了。
“狼心狗肺的东!”府令怒声呵斥,“他空污蔑公子名声,联合数十人四处鼓动挑拨,使城内不稳,被处理本就理所应当。何况惩戒他的是邑大夫和村老,了是他活该,你竟然因此恨谋害公子,实该千刀万剐!”
婢女菱依旧在挣扎,未见丝毫悔改之意。
府令命人将她押去,单独关起来,等禀报郅玄后再做处置。
虽然查明事真相,府令却没半点欣慰。
虽然不是旁人埋的钉子,却比钉子更加可恶。年的恩抛之脑后,亲人全都不顾,一门心思要为一个虚假意的男人报仇,简直是是非不分!
那男人虽然已,从迹象表明,百分百是都城埋的钉子。菱做出这的事,无论她的家人忠心与否,都不可能再被重用。
这的背叛比外来的歹意更加可恨!
菱被带去后,府令又审问相关人等,确认没遗漏,才将所供词重新抄录,命人送往郅玄处。
同时,府令还命人去搜查男子前住处。
棚子里乱糟糟一片,早被村老和邑大夫派人搜查过。大概是嫌晦气,在男子后没一人搬进来,积了不少灰尘。
侍人搜查不出东,正准备离开,却在房梁一只奇怪的鸟。这只鸟通体铅灰色,爪子血红,个头和乌鸦差不,在郅地从未见过。
鸟爪上似乎东,侍人迅速关闭门窗,搬来梯子,费了好大力气才抓住它。
“果然东!”
鸟爪上缠着一块麻布,侍人没动,立即带着这只鸟回府,送到府令面前。
府令详细询问过,同没解开麻布,而是亲自出城,带着这只鸟去见郅玄。
彼时,郅玄已看过供词,正思索那名男子背后站着谁。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鸟鸣,不像是金雕,不是两只鹦鹉,听起来倒像是鸽子。
紧接着就是府令求见的声音。
“进来。”
郅玄放竹简,看向推门走入的府令。
由于不在府内,加上调养身体的缘故,郅玄并未穿着黑袍,没束,显得十分随意。
屋内摆木盆,盆里盛满清水,水浸泡碾碎的药草,散出类似薄荷的味道。
府令上前行礼,将捕到的鸟送到郅玄面前,讲明事过。
郅玄看向正动着脖子不断出咕咕叫声的鸟,虽然羽色些许差别,体型略大了些,但眼前这只的确是鸽子没错。
解开绑在鸽子爪上的麻布,郅玄差点被啄了一。
府令匆忙将鸽子抓紧,差点当场扭断它的脖子。
郅玄示意他不用这么紧张,随即展开麻布。
麻布上只寥寥数字,字字同他相关。
“刺杀?”郅玄放麻布,侧身托着巴,回忆这些日子的,挑唆闹事是计划之,给自毒应该是计划之外。
看子,这些都城来的刺客尚不知城内变化。如果知道却没离开,那就只一个解释:他们是士,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点麻烦。”
郅玄陷入沉思。
这件事已暴-露,难的不是如何抓捕,而是怎将他们找出来。
麻布上的内容证明自会被刺杀,主使者是谁?密氏嫌疑大,可谁能保证背后没其他人等着渔翁得利?
郅玄沉吟片刻,示意府令近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吩咐一番。
“公子,此事太险。”
“不会,巫医桑医在,暗增加甲士护卫,定然不会出事。”
见郅玄主意已定,府令无法再劝,只能返回县城,尽快着手进行安排。至于他带来的鸽子,则被郅玄留了来。
在他离开不久,巫医端着一碗药走进来,在他肩上站着两只鹦鹉,身后还跟着一天比一天圆滚滚的狼崽。
“公子,该服药了。”
巫医和桑医了解郅玄的习惯,在开方时都会尽量避免苦药。熬煮汤药时,偶尔会加些甜草,缓解汤药入的苦涩之感。
郅玄接过药碗,试试温度,认为可以入,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汤药除了解毒,还安眠的成分。
桑医和巫医为郅玄诊脉,他身体元气一定损伤,在调养期间不可过于劳累,每天都要督促他早点休息,不要忙起来就到深夜。
汤药很快起效,郅玄打起了哈欠。看看案上竹简,不需要马上处理,索性推到一边,等明天睡醒再说。
当夜,府令和位临时接到消息的大夫聚在一起,都是彻夜未眠。
身在新城的送粮队伍被隔绝消息,均不知县城内了什么。
天明时分,丁豹和另外两名大夫同去药田,一个时辰后离开,持郅玄手令前去新城。
“入贡队伍五日后出。”
按照郅玄和都城的约定,粮食送到后,他不只会在书简上添加原侯和六卿之名,还容许他们选派人员参与入贡,一同护送犀牛皮和犀牛角去往都。
送粮队完成任务没离开,等的就是这道手令。
其他人来说,入贡的时间越早越好。藏在密氏队伍的刺客则不然。
自从抵达郅地,他们就被困在新城,消息无从传递,联络不上藏在县城的钉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除了知道郅玄不在新城不在县城,再没得到任何用的消息。
如今郅玄令,入贡队伍很快就要启程,他们没理由继续留在郅地。不想无功而返,唯尽快动手。
“听闻城外一药田,公子玄就在此处。”
通过和城内庶人打听,刺客们确认郅玄所在,还乔装打扮溜出城,跟踪两名故意泄-露-身份的药仆找到药田的具体位置。
殊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郅玄的预料之。
郅玄无法马上锁定刺客,毕竟送粮队伍人数众,万一刺客不在密氏队伍,贸然行动很可能打草惊蛇。
过一番思量,他决定以自为饵,在新城广撒网,总能把这些家伙引出来。
事实证明,这方法十分效。
跟踪的刺客自以为聪明,相隔一段距离就停脚步,没继续上前。人藏身在一片草丛里,确认木屋的位置,看到侍人出入,才互相点点头,迅速退了回去。
“今天休息,明天夜里动手!”
刺客们商定计划,开始擦拭武器,还在身上准备了-毒-药以防万一。
只是他们绝不会想到,在探查药田时,身上沾染了藤蔓的花粉,只蜜蜂追踪而至,此刻就趴在屋外窗上。
不时,窗上的蜜蜂已覆满一层。
蜜蜂后是两只体型巨大的灰狼,身上系着特制的绳子,绳子另一端系在马车之上。
马车后是成队的甲士,踏步穿过新城,将刺客所在的坊团团包围。
屋内的刺客察觉不,推开窗,大群蜜蜂瞬间涌入。人猝不及防被蜂群包围,脸颊脖颈传来剧痛,顿时一阵鬼哭狼嚎。
为躲避蜂群,他们不顾一切冲出屋门,却自早被包围,房屋周围都是全副武装的甲士。
房屋正面停着一辆马车,车旁两匹巨狼正凶狠地盯着他们,活像是盯着即将入的鲜肉。
马车的门推开,一个身着黑袍的人走出来,不是旁人,正是他们计划刺杀的目标,郅地的主人公子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