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位于西原国最北, 境内多草场丘陵,少耕,属多以放牧为生。
因同草原接壤, 凉时常遭遇戎狄部落侵扰。为能自保, 生活在这里的人性情彪悍,无论男女均能上马作战。
洛弓抵达凉之, 上一任县夫即被召走,留下空荡荡的府邸, 还有堆落灰的竹简。
简单了解过情况, 洛弓连续数日召邑夫议事,其后派出心腹,一个村落一个村落统计人口,国人、庶人和奴隶分别造册。最终统计出,凉国人庶人共二百一十三户, 奴隶数量不多,仅一百人左右。
之所以如此, 并非凉国人不好战功,而是土贫瘠,多数人家依靠放牧维持生计,不需要面积开荒田, 就不需要太多奴隶。凉人十分务实, 多以战功换了牛羊,仅有部分需要奴隶, 用来耕少数熟田。
洛弓抵达之, 逢青黄不接的季节,凉连遭数次胡患。属再是强悍,遇到十几倍于几的狄戎也办法轻易取胜。
几次袭击中, 总会有一两座村庄被攻破,村人饲养的牛羊被抢走,家中也被洗劫一空。
凡是居住在凉的人,和狄戎有着血海深仇。无论哪个村庄,也无论国人庶人,甚至是奴隶,对这些强盗恨得咬牙切齿。
他们不是有战斗力,人数相当或者只差两三倍的情况下,狄戎绝不是他们的对手,时常被打得屁滚尿流。
吃过多次训,狄戎部落开始学得聪明,不再各自为战,每次南下劫掠是数个部落联合,蝗虫一样杀之不尽。
洛弓召邑夫和村老了解详情,后者他亲口证实郅玄就封戍边,将建新军扫除边患,无不拍手称快。
“君如有召,等出人出力绝无二话!”
邑夫和村老全受够了胡人,他们十分直白告诉洛弓,只要下令,凉之内凡是能拿起武器的,无论男女老少会冲上战场,不会有一人后退。
“公子玄如要建新军,男子不足,女子亦可为兵。等虽老迈,家中儿女孙辈能骑马射箭!”
村老们曾上过战场,有的还屡次立下战功,十分了解西原国的军队组成。
单靠三的男子绝不可能召齐新军数量。加入凉女子,战斗力同样不弱,发下足够的武器,同样能上战场杀胡!
以女子成军,在各诸侯国并不罕见。尤其是一些小国,人口本就不足,依靠国人男子,别说三军,一军凑不齐。为了保护国家,会召女子入军,待遇和男子相同,一旦立下战功,获取封和氏并非难事。
邑夫和村老共同提议,洛弓结合当实际情况,也认为此事可行。在给郅玄的信件中,特附上相关内容。
谈话结束后,洛弓在家中设宴,款待邑夫和村老。
宴上有太多珍味,主要是粟饭管饱,还有用盐腌制的肉和酱菜。
邑夫和村老相当满意,十分谢洛弓的招待,决定回去后立即召集村人,传达公子玄的命令,让各家准备好,随时准备受征召从军。
就在几人用餐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依稀到有人在哭泣斥骂,对象正是洛弓。
邑夫和村老停下筷子,疑惑向坐在正位的县夫。
洛弓安如磐石,不见任何惊讶之色,吃完最后一口粟饭,放下碗,才道:“日率人巡视边界,搜寻狄戎部落常出的点,诸位想必清楚。”
邑夫和村老们点。正是因为洛弓的务实举动,他们才会认可这位县夫,在对方提出公子玄要建立新军时,纷纷出谋划策。
“途中遇到雨,在一处丘陵扎营。遇到戎人部落偷袭,数人畏敌不,被以律法处置。门外叫嚷的正是他们的家人。”洛弓道。
到这番话,邑夫和村老们勃然变色。
西原国尚武,凉又位于边境,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有同狄戎交过战动过手?战场之上,最被鄙夷的就是懦夫。你可以不够强,你绝不能畏敌退后!
“此等人,君还留其作甚?”一名邑夫鄙夷道。
身有官职却这般畏敌,简直丢尽了士的脸面。无论在哪个诸侯国,这样的人不配为国人。
“他们竟还有脸叫嚣!”到门外的人越骂越过分,邑夫和村老表现得义愤填膺。若不是洛弓出言,几人怕是会当场拔刀。
“诸位不必气恼。”洛弓安抚道,“此事会妥当处理。今日之后,还请诸位鼎力相助,助公子玄早日建成新军,扫除边患,扬国威!”
邑夫和村老齐应是,决定回去之后,立即将消息告知众人。
待到几人离开,洛弓方才下令,将之叫嚷的一群人押到面。
他们中有老有少,有女人也有孩子。待房门打开,洛弓出现在门后,一群人登时来了精神,叫骂再次响起,有人还朝洛弓吐了一口唾沫。
“胆!”家仆怒喝一,举起手中的棍棒狠狠砸了下去。
沉闷的击打伴着骨碎传入众人耳朵,叫嚷得最厉害的几人先后倒在上,蜷缩起身体,口鼻流出殷红的血,很快就一动不动。
叫骂瞬间一滞。
洛弓示意家仆停手,后者放下棍棒,着蜷缩在院子里的三十几个人,不屑啐了一口:“孬!”
无视对面怨恨的目光,洛弓负手站在廊下,扫视院中,冷笑一:“果然是物以类聚,胆小贪婪,无耻之尤。”
一番话新激起众人怒火,一人道:“洛弓,你血口喷人!父亲分明是饮下你派人送来的甜汤,七窍流血而亡!要见公子玄,要当面问一问他,凭什么这样对待老臣!”
这些人并不糊涂,心中十分清楚,若有郅玄点,洛弓绝不敢行此事。即便是为铲除对手,也不会一次毒杀六人,还是梁夫人留下的旧臣,简直骇人闻!
“你还有脸面提公子?”洛弓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音冰冷,目光如刀,“梁夫人是如何善待尔等,尔等又是如何回报?休言你父所为你半点不知!”
此番话一出,叫嚷的青年登时哑口无言。
无论在哪个时代,背叛是极其可耻的行为。尤其是梁夫人向来宽厚,从未亏待跟随她的家臣,将自己的儿子加以托付。
结果如何?
这些人根本有遵守誓言,全选择了背叛,或投向西原侯,或同某氏族暗通款曲。他们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殊不知早被洛弓在眼里。
事情有揭穿,也无法摆上明面,不代表他们能继续逍遥法外,不可能一边拿着郅玄给的俸禄,一边背叛旧主,将郅玄卖个彻底。
洛弓扫视众人,逐一道出其家罪行。
背叛的家臣少从西城得来好处,身为他们的家人,不只知情多年,心安理得享用背主得来的一切!
若不是洛弓识破,忍辱负多年,他们还将继续恬不知耻,表面装作忠诚,背后继续出卖,丝毫不念及梁夫人的恩情。
“你们如何有脸叫嚣?如何还有颜面活在这世上?”
洛弓从打算放过这些人。
在他的观念中,斩草必要除根。他连自己的命可以舍弃,又岂会生出妇人之仁。
之所以有马上动手,是要把事情做得圆满,绝不能让公子玄背负丁点骂名,不能让西原侯和密氏有机会找麻烦。
将背叛者钉在怯战畏敌的耻辱柱上,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只要消息传出去,哪怕西城内有人怀疑,也不能公开调查,不能追究。否则的话,必会招来国人质疑甚至是骂。
“你是故意,你是故意的!”一个年长妇人突然叫嚷起来。
自从被带到这里,他们一直被严密守,虽未遭到刑罚,也不能出牢门半步。
守卫露出口风,得知洛弓在府内宴客,一群人以为有机可趁,将身上藏匿的财物全部送出,还许下诸多好处,好不容易买通守卫,说动对方开门,一起冲了过来。
仔细回想,一直对他们不假辞色的守卫,为何突然变得好说话?
这一切的一切,原来是圈套!
为的是什么?
院子里的人被妇人提醒,有反应快的脸色铁青。
洛弓好整以暇着众人,嘴角掀起冷笑。
这些人妄图借助外人之口败坏他的名,他无非是将计就计,让他们闹一场,方便事情快传出去。
他是凉县夫,公子玄的属官,消息由他口中传出,难免有被质疑的可能。换成间,就会是另一结果。
国人庶人言之凿凿,斥责畏战之人,谁能言假?
间浪掀起,谁不可能为这些人翻案,有任何理由牵扯到公子玄。
“带下去严刑拷打。”
这些人的利用价值不多,洛弓无意继续纠缠。之所以和他们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让他们死得明白些。至于拷-问-情-报,有且罢,有也不算什么。过这些年的观察,他知道背后是谁,可以等到公子玄羽翼丰满再做计较。
院子里的人开始哭嚎,他们当真是怕了。
洛弓不愿再理会,挥手让人把他们拖下去,就转身返回室内。
其后不久,关于这些人畏敌的消息就在凉传开,很快传到丰、郅等,附近氏族封中的国人也有耳闻。
众人一致认为杀得好。
同诸侯国交战,畏惧不是耻辱,竟然还畏惧狄戎,简直不配为国人,真该找条缝钻进去!
凉发生的一切,洛弓全写在信中,巨细靡遗。
除此之外,他还在竹简中夹了几张兽皮,上面写明动手的过,以及从背叛者家人嘴里问出的情报。并在末尾写明,他有意召集一批凉属,和带去的甲士混编训练,择日北上草原,找几个部落练练手。
凉人多不田,无需时时刻刻留在家中。放牧的事情交给奴隶,国人庶人均能脱产,正适合练兵。
洛弓的用词十分文雅,字里行间却透出杀气腾腾。简单总结一下,就是天热不下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草原抢他丫的!
郅玄过之后,觉得照他的计划执行下去,凉八成会培养出一批职业军人。不同于国人的脱产方式,他们不再是按时间服兵役,而是彻底脱离土,随时随能上战场。
“可行吗?”郅玄不确定。以目的情况,任何办法要试一试。若是不成功,不了再去坑渣爹,总能设法兜底。
读完洛弓的书信,郅玄很快写成回信,派人送往凉。
信使出发不久,一队北安国骑士抵达郅,随身带来赵颢的书信。
“公子颢写信给?”
郅玄起初有些惊讶,询问来人,对方只负责送信,并不知晓多。
“府令,安排他们休息。”
送信人被带下去,郅玄拿起被布包裹的竹简,一边思索赵颢的意图,一边解开系绳。
布袋之内尚有一层蜡封。
郅玄将蜡封划掉,展开竹简,到上面的内容,眼睛越睁越。
“君之心意,颢告知君上。期不日相会,详谈此事。”
足足有两分钟,郅玄握着竹简一动不动。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不是吧?
真的不是吧?
从至尾又一遍,郅玄默默放下竹简,想到稀里糊涂送出的神鸟佩,猛拍一下脑门。
到底是这对父子特立独行,还是这时代的人就是如此狂野奔放?
一个敢说,一个竟然不反对!
还是说,这背后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若他马上去见赵颢,解释从至尾就是一场误会,还来得及吗?会不会被对方抄起长剑扎个对穿?
猜想可能的后果,郅玄双手捧着脑袋,悔不当初,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