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昊在农贸市场路口看到个女人。
高刘海，蝙蝠衫，个子挺高。
离着五三米远，就能闻到来自她身上的一股浓浓的香脂味。
这女人，不是昨晚在小卖店门口跟我借火柴那人吗?
让吴昊注意到她的原因，也不是因为那一盒火柴，或者她身上的香脂味。
而是此刻，那女人的旁边，站着一个体形肥胖的男人。
那男人两手举着一个大哥大。
自从一九八七年，大哥大开启了全国的手机时代。
大哥大就成了某种炫富的工具!
因为这个年代，这玩意是真的贵!
先不说买一个大哥大，就需要两万多。
这属于正常价。
但很多时候是有钱想买买不到的，要托人。
为此，黑市价格甚至飙升到了三万五之高。
光买到手还不行。
每月高达一百五的基本消费，没几个人能用得起。
更何况还有一分钟一块钱的通话费，并且还是双向收费。
也就是说，不管是接电话还是打电话，统统都是一分钟一块钱。
一块钱!
在普通老百姓的生活里，那可是一家子人一两天的生活费!
一两天的生活费，也就是土豪们的一分钟!
此刻，肥胖男人举着大哥大贴在女人耳边。
女人像是听着对方说着什么，一边不住点头。
片刻之后，女人对着话筒说道:“行了，我知道了!”
“咋了?你说那批木料有问题，啥问题你给我说明白儿的!”
“只要不是质量问题，你就别搁那跟我磨叨!”
“你管我东西是哪来的，只要是没找到你头上，那就不是问题!”
“你从我手上买的料，啥问题有我兜着，你现在叽歪个叽巴毛!操!”
女人很不耐烦地一扭头，肥胖男人立即将大哥大天线收了回去，而后装进一个手提包。
听得出来，这女人是个木材商。
八九十年代的东北，木材采伐是个高峰期。
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有一波人靠着木材生意发了家。
同样，也有一大波人因为倒卖木材，而后半生永远在牢里度过这个女人，不简单。
目光在女人身上停顿了两秒，吴昊便推着自行车打算离开。
但就在这时候，女人朝他走了过来。
“小兄弟，这么巧啊!”
几步来到吴昊面前，眼神中满含着戏谑打量起来。
吴昊没打算理会她。
面无表情。
女人抿嘴一笑。
“咋了?装着不认识姐?”
“我们认识吗?”
吴昊的话引起女人身后肥男人的不满。
“小子，你咋跟毛姐说话的?”
肥胖男人的话，吴昊更没理会。
这样的人，只要你不跟他搭边，他就拿你没办法。
女人却一扬手，侧目瞪了肥男人一眼。
“吼啥呀!这大街上吼，不嫌磕碜?”
接着，又笑着对吴昊说。
“小兄弟，你这是忘了，昨晚姐还从你手里借过一盒火柴呢!”看样子，这女人是真认出自己了。
不过，昨晚黑灯瞎火的，她眼神还挺好!
“哦，火柴我不要了!”
吴昊说罢，作势就要骑上自行车走。
他要不走，一会儿冯成装完车，他就得骑自行车回去了!
骑自行车回去倒不要紧，可到时候运费咋收?
这是最后一车。
运费没法收，李三子他们干活的钱就没法结。
虽然回头想找到冯成容易，但他在李三子那伙人那里可就失信了。
所以，什么火柴不火柴的，跟这事比起来，都是无关紧要的。
更何况，吴昊不了解这位毛姐。
也不想跟这种人搭搁。
但这毛姐似乎并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小兄弟，火不火柴的不要紧，咋说你也是给姐雪中送炭了!”
“我看你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了，是有啥事儿吧?”
“你要有啥需要姐帮忙的，尽管开口!”
这女人还挺豪爽。
“谢了姐，我现在就需要你别拦着我，我赶时间!”
“咯咯咯咯……”
毛姐掩嘴笑了起来。
“你要答应我个事儿，我就不拦着你。”
“啥事?”吴昊想都没想。
“晚上陪我上趟泉北舞厅。”
舞厅?
这种地方吴昊没兴趣，更不喜欢那种乌糟糟的场合。
“不好意思姐，我晚上没时间。”
毛姐脸一沉。
“你要晚上没时间，那我就让你现在没时间!”
说着，朝肥男人使了个眼色。
肥男人立即向前跨了一步，直接挡在吴昊的前面。
眼一歪，嘴一斜。
“小子，毛姐让你干啥，那是看得起你，别不知好歹!”
吴昊鼻息冷哼。
这种白脸黑脸的把戏，他真是见多了。
果然，这时候毛姐一抬手拍在肥男人的手臂上。
“你干啥呢胖子!小老弟儿这小身板，经得起你这么吓唬?”
“毛姐，这小子不识抬举。”
“不识抬举，那是我的事儿，你今天管的有点宽!”
“是，毛姐，胖子错了!”
说罢，退到一边。
吴昊知道，要是他不答应，毛姐肯定还有别的招。
但这事他真不能答应。
这一世，他就想好好做个生意。
尽量不沾那些乌七八糟的人和事。
可是如果他真不答应，毛姐能用啥招?
沉默之际，毛姐垂了垂眼皮，接着就又笑了。
“小老弟儿，你今晚只要陪姐去一趟舞厅，姐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就比如……给你买辆摩托车?”
吴昊叹了一声。
“姐，我今晚真有事，去不了。”
说罢，绕过毛姐朝外走去。
毛姐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没喊他。
胖子欲上前拦人，也被毛姐拿手挡了下来。
“毛姐，这小子特妈的太不识抬举了!”
“你懂个屁，就这样的人才好使!”
“啥意思啊毛姐?”
“你没看他身上那股子傲气吗?”
“傲气?”
“呵，就在全松江县，你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来!”
“有那邪乎呢?”
毛姐掏出烟叼在嘴上，半眯起眼睛看着吴昊的背影。
胖子立即掏出打火机。
啪!地一声给点上烟。
毛姐噘了噘油红的嘴，轻轻吐出一丝烟雾。
这小子，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
可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是那种跟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和稳重。甚至，在他的眼神之中。
还有着所有年轻人都不可能具备的沧桑和漠然。
毛姐阅人无数，她觉得自己不会看走眼!
“也只有这样一个人，这种气场，才能镇住那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