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乎乎散发着热气的汤药送到眼前,刘院判一脸和气道:“穗和小姐,请喝药吧!”
穗和躺在榻上,手脚还是不能动弹,汤药的苦味飘入鼻端,她皱了皱眉:“太苦了,我能不喝吗,我肚子好像不疼了。”
“怎么会不疼?”刘院判说,“穗和小姐身体虚弱,是所有人当中症状最严重的,连陛下都在为您担心,您可不能讳疾忌医呀!”
穗和心里咯噔一下。
她明明什么症状都没有,刘院判却说她是最严重的,并且已经告知了皇帝。
这是提前为她的死亡做好了铺垫,只等着她喝下毒药,再正式宣布她的死亡吗?
如果只是死她一个,难免引人怀疑,所以,他们是不是还安排了别的人给她陪葬?
虽然她和那些公子小姐全都不熟,可那也是一个个年轻鲜活的生命,皇后怎么下得去手?
她就不怕失去孩子的人家追究到底吗?
她当真可以做到毫无破绽吗?
或许她早就想好了嫁祸之法,毕竟安乐公主是淑妃的孩子,宴席是在明华宫举办,她只是来赴宴的,并且她自己也中了毒。
至于毒物来源,或许她也已经买通了御膳房,自会有迫不得已的御厨主动认罪伏法。
总之,无论如何都查不到她头上。
穗和一瞬间想了很多,却想不出脱身之计。
此时的偏殿内外,肯定全是皇后的人,她喊叫或者逃跑都是不可能的,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穗和小姐,快趁热喝吧,凉了更苦。”刘院判催促道。
穗和稳了稳心神,说:“我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刘院判先把药放着吧,等我缓一缓再喝。”
“这……”刘院判为难地看向皇后。
皇后却是一刻也不想拖延:“既然穗和小姐没有力气,劳烦刘院判亲自喂她喝下,以免延误了病情。”
刘院判更加为难:“男女有别,穗和小姐千金之躯,要不然臣叫个嬷嬷进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顾虑这些。”皇后厉声打断他,“你是大夫,照顾病人分什么男女,还不快些!”
刘院判无奈,只得应是,在矮榻前单膝跪下,背对着皇后,一手托起穗和的下巴,一手将药碗送到她嘴边。
“我不喝,你走开!”穗和大声喊叫,又在他靠近之时用极小的声音说道,“你想办法把药弄洒,否则我就把你偷偷带大人去凤栖宫的事告诉皇后。”
刘院判手一抖,顿时变了脸色。
“这是救命的药,穗和小姐不可任性。”他也先大声喊了一句,又小声道,“娘子放心,这药没毒,我早已加入裴大人的阵营,不会害你的。”
穗和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嘴上还在喊:“我不喝,把你的手拿开,别碰我……”
刘院判冲她使劲眨眼:“娘子信我,宋二公子已经去找小裴大人过来,你喝了药,他们会把你带回家的。”
穗和又是一愣。
难怪她刚刚在正殿没找到宋绍阳,原来宋绍阳去找裴景修了吗?
此时此刻,的确只有在内阁任职的裴景修离这里最近,宋绍阳能想到找他救场,脑筋确实灵活。
刘院判既然连这事都知道,或许真的已经投靠了大人。
要不然,她就赌一把?
“蠢货,连个瘫子都搞不定吗?”皇后急得在背后伸着脖子问,“要不要本宫帮忙?”
她说着就要下榻过来查看,刘院判忙道:“就好了,就好了,臣一个人就行,别脏了娘娘的手。”
穗和心跳如擂鼓,此时已经别无选择,索性眼一闭,就着刘院判的手一口气把那碗苦药喝了下去。
刘院判将她放回到榻上,端着空药碗面向皇后,展示给她看:“娘娘放心,已经灌下去了。”
皇后又看了一眼表情痛苦愤恨的穗和,这才放了心:“多久能起效?”
“很快。”
“好,你去外面看看,咱们选中的那几个人死了没?”
“是。”刘院判答应一声,“娘娘这碗是补药,请娘娘把药喝了,免得倒掉引人怀疑。”
皇后迟疑了一下,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刘院判接过碗,躬身退了出去。
殿内重又安静下来,皇后舒心地躺回去,与穗和遥遥相望:“你没有大喊大叫,是认命了吗?”
“叫了有用吗?”穗和反问。
皇后摇头:“没用,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穗和说:“那我还叫什么,不如省点力气安静等死。”
“你这样想就对了。”皇后说,“你一个贱婢,死前有当朝皇后陪伴,死后以国公小姐的身份下葬,如此荣耀,也不枉此生了。”
穗和嗤笑:“人都死了,这荣耀有什么用?”
“确实没用,但很多人一辈子都在争这份虚名。”皇后说,“我会把你也供奉在小佛堂,每日焚香为你祈祷,希望你来世能投个好胎。”
“人间太苦,我不想再投胎成人。”穗和说,“娘娘不如在我死之前解了我心中疑惑,告诉我沈望野到底为何而死?”
皇后挑眉,想起之前的问题:“你和沈望野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我就是好奇。”穗和说,“请娘娘满足一个将死之人的好奇心吧!”
皇后半信半疑,但还是告诉了她:“大皇子为了培养自己的势力,暗中拉拢新科举子,让负责春闱的官员偷了题目,泄露给他中意的举子。
不料其中一名举子在金榜题名后得意忘形,醉酒之际说漏了嘴,引发了祸端,圣上震怒,命三法司彻查,本宫为保太子,只能想办法把罪名栽赃给了沈望野。”
她说得轻松又随意,简短的几句话,就将当年震惊朝野的大案解释清楚,却不知对面躺着的,就是那场冤案的受害者。
穗和忍不住红了眼眶,胸中恨意翻涌:“你为了保一个人,就枉顾成千上万条人命,你这种人,怎配得母仪天下?”
“天下?天下本就是无数尸骨堆出来的,古往今来哪个君王的宝座不是沾满鲜血?”皇后振振有词,“将来我儿登上皇位,那些人也算是他的功臣,这福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你……”
穗和被她这番言论气得心口绞痛,极度的愤恨之下,本能地想抬手去指她,一使劲,不知牵动了哪里,腹中忽地传来剧痛,大量的黑血从嘴里涌出来。
怎么会这样?
穗和疼得发出呻吟,眉头深深皱起。
刘院判不是说药没问题吗?
莫非他在撒谎?
“妹妹,妹妹……”
宋绍阳的喊叫声在殿门外响起。
穗和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坠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看到裴景修一袭红衣闯开殿门向她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