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溪涣散的视线终于对焦。
她没有看到薛荔,而是看到了一脸关切的侄女儿。
“姑姑!”
裴胭媚凑到裴溪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将她自那真假难辨的梦境中唤醒。
“我……我梦到薛荔了!”
裴溪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与惶恐,她想笑,想证明那是个可笑的梦境。
可那真切的场景让她心慌到极点,连笑容都变得僵硬不安。
“她说她死了,说她变成了鬼,所以能在上空飞来飞去,还专程跑来看我!”
裴溪勉强挤出一丝笑,看着裴胭媚说道:“这个梦是不是很好笑?她还真以为自己是看电视剧呢?”
不给裴胭媚开口的机会,裴溪又喃喃自语。
“我和薛荔年轻时都喜欢看那种鬼怪小说,那时候她就总是戏谑,说要是世上有鬼就好了,这样,她就能在死后体验飞来飞去的快感了!”
“人死了,就是死了,就化作一把灰一无所有,怎么……怎么会有鬼呢?对不对小媚?”
裴溪握住裴胭媚的手说道:“也别等天亮了,你现在就给薛荔打个电话,告诉她我回来的消息,让她赶紧滚来看我!”
说这话的时候,她死死盯着裴胭媚的眼睛。
“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裴胭媚的嘴唇翕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该以怎么样的方式阐述薛荔阿姨死亡的事实,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着冲击小一些,才能让小姑姑能承受得住。
就在裴胭媚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女声。
“是裴小姐吗?”
裴胭媚回头看,只见刘从倾的未婚妻,那位盛家小姐盛融悦正站在门口,脂粉未施表情憔悴,手扶着门框盯着她。
“是,是我!”
即使知道盛融悦来者不善,可对于裴胭媚来讲,依然是拯救她的恩人。
起码现在,她没有想到合适的方式告诉小姑姑那个惨淡现实。
说她逃避也好,说她胆小也罢,她的的确确说不出“薛荔阿姨死了”这几个字。
裴胭媚示意护工过来陪伴小姑姑,她起身走出病房,一句话没说,领着盛融悦直接下了楼,在昏暗空旷的小花园里停下脚步。
“盛小姐有事找我?”
凉亭里的石凳微微有点凉,紫薇花上的露珠在风中悄然滚落,打湿了裴胭媚散乱的发。
盛融悦静静看着面前这个女人,脑海里都是母亲说过的话。
“那天主动把婚纱让给你的女人是有来路的,她叫裴胭媚,和刘从倾早年间纠缠很深,听说当时刘从倾为了要和她在一起,不惜放弃家族继承权!”
“盛融悦,你扪心自问,你有让刘从倾放弃继承权的魅力吗?甚至,刘从倾对你表露过半点爱意吗?”
母亲像是发了疯,指着她怒声吼道:“你和我一样,都是其他女人眼中的笑话!”
她不信母亲说的话,即使她和刘从倾是家族联姻,可刘从倾对她的贴心照顾,还有未来公婆对她的尊重爱护,都是她在盛家没有享受过的。
名义上,她是盛家小姐,其实在盛家人眼中,她与母亲一样,只是个上不得大雅之堂的附属品而已。
当她向母亲讲述自己期待嫁入刘家的喜悦时,母亲的表情狰狞,说出的话更是像针一般刺入她心尖。
她嘴上说着不可能,可心中却埋下怀疑的种子,于是趁着刘从倾回家,单独一人来到医院,想找裴胭媚亲自求证。
“你和刘从倾是什么关系?”
盛融悦的头颅高高抬起,不让自己落了气势。
可在裴胭媚平静的眼神里,她不得不承认,从自己找上门那一刻开始,就输得一败涂地了!
“我和刘从倾是朋友!”
裴胭媚温声说道,眼神坦诚。
“那你们……你们睡过了吗?”
深吸一口气,盛融悦又问道,明明她已经竭力保持冷静,可声音还是不自觉颤抖。
这个问题让裴胭媚有些无奈。
“朋友之间,该保持的距离还是要保持的,盛小姐这个‘睡’字,实在是有些过了!”
“我和从倾认识很多年,他的品行人格很让我欣赏,而我也极其珍惜这份友情,用那种肤浅的男女关系来揣度我们,盛小姐,您过分了!”
裴胭媚看着盛融悦说道:“况且,你是刘从倾的未婚妻,他人品如何,你心里应该很清楚的,否则你现在就应该找他质问,而不是站在我面前。”
就因为她相信刘从倾的人品,也无法承受母亲说出的那些“事实”,于是一番挣扎,只能来找裴胭媚。
在她看来,就算这二人之间有猫腻,那也必定是裴胭媚恬不知耻勾引了自己的未婚夫,欺骗了刘从倾的感情而已!
豪门的女人很大度很懂事,尤其在男女之事上。
于她们而言,只要不是男人主动,那就不是男人的错,错都在那些倒贴的女人身上!
盛融悦潜意识里将错误都归咎在裴胭媚身上。
她与母亲也是这么解释的,只要打发走裴胭媚,只要扼杀她想倒贴刘从倾的念头,那这件事就过去了。
在来的路上,她幻想过很多种的可能性。
比如裴胭媚歇斯底里不同意的,比如她狮子大张口要谈条件的,甚至还可能刘从倾偏袒这个狐狸精。
但盛融悦唯独忘记了一点。
裴胭媚是陆启霆的女人,而能被陆启霆看中的女人,绝非等闲之辈。
此时,在裴胭媚平静坦然的眼神里,盛融悦忽然意识到,自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
盛融悦的眼泪悄然滚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泣,明明她才是天之骄女,明明面前这个女人没有身份背景!
“那你向我保证,从倾不会离开我,他会娶我,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盛融悦不敢提出“他一直爱我”的要求,这是每一个豪门女人都不敢奢想的事情。
别说豪门男人,便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在感情方面对他寄予厚望,更不能指望对方从一而终。
卑微如盛融悦,只求刘从倾能娶她,能一辈子不离婚。
“我没办法向你做出这些保证,因为我不是刘从倾,我决定不了他的人生!”
裴胭媚不讨厌盛融悦,甚至她对她有着几分同情。
身为女人,不该在感情方面这样卑微的!
“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从前、现在和未来,都不会介入刘从倾的婚姻感情,我与他,永远都是朋友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