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四合院。
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大清早，家家户户开始忙活了起来。
得益于马母的客客气气，刚进四合院没多久的马家，至少没有了刚开始的生份。
一向老实憨厚的马华，看样子昨晚就没有睡好，清晨起来后，还有些迷糊，在七大姑八大姨吵闹声中，开启了新郎官的生涯。
虽然结婚证已经扯过，但马华也没什么经验，往日都是去别人家吃酒席，光顾着到点吃菜，今天轮到自己，有些发懵。
“衣服，衣服，穿新的，从里到外，都得新的，抓紧点，等会儿要去接新娘子！”
把早就挑好的衣服，放在了床边的凳子上，可能还有些不放心，特意叮嘱道。
凌晨时分辗转反侧堪堪入睡的马华，就这么被拉扯起来，十分机械的穿好衣服后，甩了甩脑袋。
“桌子摆这边，往这边来点，避开台阶，还能多摆上一张凳子！”
“灶台支棱好，就别动了，等师傅过来，交给他就行了，哎呦，那个谁家孩子，给看好了！”
把窗帘缝稍微掀开了一点，马华看到整个后院已经变了一个样子，街坊邻居带自家亲戚，齐心协力布置着桌椅板凳，认识的不认识的，已经来了一帮人。
什么大舅妈，二姨夫，三表哥四堂弟，简直是比自家过年的时候，来的都多，四合院的街坊，此时仿佛都成了陪衬。
“怎么来这么多？”
掀开的帘子悄咪咪的落下，马华把白衬衫的长袖往上卷了卷，下意识的低喃道。
“都是本家亲戚，他们家孩子结婚时候，我不也带你们去了，你结婚，能不来么，人多，图的就是一个喜庆！”
马母再次推开卧室门，看儿子已经起床，顿时笑呵呵的解释到，这喜婆婆，今天也是收拾的利利索索，衣服，虽然不是新的，至少没有带补丁，洗的干干净净，压根没有前面挑着扁担时，庄稼地里出来的一样。
“你妈啊，她就是要面子，你们轧钢厂副厂长不是也住这个院儿，他那张嘴，送请帖的时候，指不定胡咧咧呢，你现在又是厂里的司机，他（她）们那点心思！”
跟在马母身后的，是马华的父亲，背着手进了屋内，直接戳穿了她的谎言。
“去去去，有你这么说自个亲戚的，被人听见回头不知道怎么说你呢！”
被戳破了谎言的马母，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就是要让那些亲戚看看，自家儿子现在进步有多大，他们马家，不再是以往那个，上桌都没法说话的马家。
自尊心这东西，对于越是缺乏的人来说，反而是越想要证明什么，以往，没有机会，儿子也只是个临时工，亲戚们最多只是点点头。
现在，不光是正式工，还从后厨到了开大车的岗位，而且还跟他们厂副厂长住前后院子里，这要不显摆显摆，马母估计会更憋屈。
看着自己母亲的样子，马华皱了皱眉头，他不想给师父添麻烦，师父帮了他已经够多了，此时心里也有点庆幸，幸好，副厂长是自己师父的事情，没有对母亲说。
“爱怎么说怎么说，都想去前院坐，想跟人家坐一块，我看你怎么安排过的来！”
性格淡然的马父，进来后，一直在打量着里头的陈设，儿子搬来后，除了第一次过来，后头，他就再没过来。
房子拿到手什么样子，今天还是第一次仔细看看。
打量的差不多了，眼见媳妇还想怼回来，有些不耐烦的朝外挥了挥手。
“好了好了，你出去吧，平常也没空过来，今天结婚，难得过来，我跟他单独谈谈！”
马华看了一眼父亲，不知道他要跟自己谈什么，眼看母亲不想走，好说歹说，才把母亲给送出了卧室。
“爸呢，没本事，只能勉强养活你们几个，到你结婚的这一天，才发现，你突然长大了，要成自己的家了！”
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马华父亲长叹了一口气，儿子的房子没有靠他，屋内的家具摆设，也没有靠他，都是他自己浑水里趟出来。
只有他这个在码头上班的人，才知道挣钱得有多不容易，能有今天，只能说是运气太好了，不然，儿子婚事恐怕还得往后拖。
一年，两年，三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家这个老大，才能结婚成家。
“爸！”
马华被父亲说的有些动容，作为长子的他，从来没有听过父亲这么跟自己说话，这种商量的语气，跟以往截然不同。
“你先别说，我来说，你在外头不容易，爸也不容易，最大的能力，只能说，把你们兄弟几个拉扯大！”
“你现在结了婚，成了家，我也不指望，你帮衬家里，爸身上还有一把子力气，养活你弟弟妹妹没什么问题！”
“爸！”
马华父亲再次摆了摆手，阻止了马华接下来想说的话，他知道自己儿子想说什么。
“结婚了，就是大人了，是时候该分开单过了，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你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就把自己的小家顾好，什么面子不面子，日子是给自己过的，不是给别人看的！”
“你爸我结婚的前天夜里，我爹，也就是你的爷爷，那天，在油灯下，也这么跟我说过，现在，该是我跟你说道说道了！”
拍了拍马华的肩膀，说完后的马父，终于脸上有了一丝笑意，这是交掉差后，才能浮现的轻松。
一代人传一代人，仿佛在此时，成为了一个影视剧中才会出现缩影。
每个国内的家庭，貌似到了这一天，长辈都会和孩子这么聊一聊，短短的一席话，就像新老员工交接时的一样，没有那么的正式，只有浓浓的亲情。
只是，马华可能还有些接受不了，娶了媳妇忘了娘，家里的情况，他能不知道么。
“爸，我现在能挣钱了，能帮着您分担一点，弟弟妹妹……！”
“你别犯糊涂，小家如果顾不好，就没有大家，分家分不了你什么东西，所以爸妈也不用你帮衬，也不要想着给他们几个钱，他们还小，体会不到挣钱的不容易，大手大脚惯了，没了钱，容易走上邪路！”
“你也不要给你妈，她那张嘴，管不住的，一和人聊起来，就闩不上了，你就把自己家顾好，不论是农村还是城市，她以后是你媳妇，一次两次，她不会说什么，多了，你看着瞧，你有这个心，就够了！”
“等爸妈老了，实在干不动了，到时候再说！”
交接仪式，此时已经进入了尾声，长辈们的谈话，毕竟和公司里不同，没有那些弯弯绕，需要靠员工自己体会，都是过来人的经验。
当新郎官穿着新衣，从屋内走出来的那一刻，各种道喜的声音此起彼伏，认识不认识了，都由带着，一个个打着招呼。
而马华，却有些高兴不起来，自己这段时间，好像真的把家里忘掉了。
弟弟妹妹们也来了，看着大哥结婚，也都很开心，只有马华自己清楚，和父亲谈完后，家就离自己远了，不是距离上的远了，而另一个新家，离自己近了，近到，内心有些惴惴不安。
那是父亲拒绝帮衬后，长大了的男同志，才会有的那种负罪感，作为家中老大，那种负罪感，则是更加难以释怀。
“结个婚，我看你，还笑的这么勉强，你可是新郎官诶！”
同样作为家中长子的阎解成，乐呵呵的从中院走了过来，抓了把碟子里的花生米，吃的那叫一个欢快，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他此时，哪里能体会到马华的难受到底从何而来，要是阎埠贵传承仪式上敢跟他说这些，第二天，他就敢断了家里上供。
“解成，你结婚的时候，你爸跟你谈话了么？”
说起来，院子里，也就阎解成还跟马华一样，一个初级司机，一个一级工，久久不能释怀的马华，勉强笑了笑，拽着他的胳膊，到了一旁低声问道。
“谈了，必须得谈，哪家不谈，一个月养老五块钱，在家吃饭得十块，结婚开销多少，工资后面发下来全给补上！”
诧异的瞟了瞟马华，阎解成对这事儿，记得还是门清，只要关于钱，他压根不会忘，不是一步步把财权给夺了回来，家里别提过的多压抑了。
两个家庭，在这一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想帮的不给帮，不想帮的，反而被硬架在了上面。
“我跟你说，能少点就少点，过日子，哪天能离得开钱，你又住这边，不吃不喝他们的！”
眼看马华不吱声了，阎解成顿时挤眉弄眼，胳膊肘杵了杵马华，开始帮忙出起了馊主意，养弟弟妹妹，那是他爸的事儿，关他阎解成什么事儿。
“他们家呢？”
马华下巴朝着对面的老刘家抬了抬，对于前院书香门第的阎家，算是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他家，光齐不给钱不说，缺什么，他爸妈还主动买！”
说到老刘家，阎解成不光是嘴里，心里都是酸溜溜的，同样是当老大，还是刘光齐结过婚后日子过的舒坦，不是指他的工资，而是，家庭地位。
马华再次无语，仰天看了看头顶，他这个后来者，对于四合院的街坊们，又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