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灯火悠悠。
农村的田埂上,只剩下了青蛙在不断地嘶鸣。
麦店村,廖家房屋内,人头攒动。
灯虽然是开着,所有人的面孔还是有些模糊不清。
长年累月的使用,钨丝的灯泡玻璃壁上,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黑雾,原本灯泡应该发出黄灿灿的灯光,正是因为这层黑雾的存在,让屋内黯淡了许多。
抽烟的,咳嗽的,能听出老的老小的小,村里各家各户的主事,基本都到的差不多了,济济一堂,都汇聚在了廖家狭小的土屋内。
与白天在打谷场上闹得不可开交相比,夜晚的麦店村村民们却显得知情达理了许多,一个个安安静静坐在地上,目光全汇集灯光下蹲在长凳上的廖大中。
眼神中闪烁的精光,甚至比灯泡照射出来的光线,还要炽热,如果不是一些细小的声音传出来,恐怕,都能听到他们“嘭嘭”的心跳声。
今晚,对麦店村上下来说,那是改变他们命运的时刻。
“老叔,到差不多了,咱们,开始吧!”
灯光下,窜进来一位年轻人,狡黠的目光看着面无表情的廖叔,掏出了一包大公鸡,给桌子四周能上桌的几位恭恭敬敬的一人散了一支。
“小伟,去房顶上盯着,要是来人,记得咳嗽一声,去吧!”
坐在老廖边上的中年人接过香烟后大手一挥,抓起桌上的火柴擦着后就给老廖点了起来。
与其他人内心激动相比,坐在老廖身旁的人,则看出了他面色有些不对劲,正常来说,如果一切顺利,那就不会是现在闷不做声的样子。
除非,事情没有他们想的那样顺利,亦或者,一点都不顺利……
“诶,老叔!”
年轻人机灵的把一包没发完的香烟放在了桌上,有些犹豫,一步三回头,打开后门后,爬着梯子还是听话的上了房顶顶梢。
虽然人在外头,但心痒难耐,讨工作是为了谁,不还是为了家里的孩子么,这一包大公鸡,还是咬咬牙买的,想的就是,万一岗位不多,上了桌的几位,还能记得自己家。
蹲在长凳上的廖大中,心里有多苦,只有他自己清楚。
白天才抽过人副厂长递给他的华子,晚上再抽大公鸡,稍微有些不适应,没有过滤嘴,吸一口,还得吐烟丝渣滓,关键,吸进肺里的香烟,还有些呛人。
他咳嗽了!
“老廖,没事,有什么尽管说,这灯也不能开太长时间,不然老陶看到,又得说咱们!”
拍了拍正在老廖的后背,其中一位中年人沉声说道。
“对,廖叔,到底顺不顺利呐,急死我了都!”
看着廖大中光吧嗒吧嗒抽烟,也不吭气,调整心态了都。
“咳咳,我进了厂,见着了他们的副厂长,是个年轻人,很年轻,比小伟都大不了多少!”
不忍心看一句话,声音就明显沉闷了下来。
“然后呢?”
低声呵斥了。
“急什么,让老廖说,再急滚出去?”
“实在太年轻,年轻气盛,我实在看不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觉得,他是想抻一抻我们!”
廖大中接下来的话,让村民们顿时屏住了呼吸,预料中的结果没有得到,脑袋里,全都在回荡着他刚才的话。
“抻?”
“年轻?”
桌上的几个中年人,抓住了廖大中话中的重点,年轻人,跟小伟年龄差不多,那就是鲁莽的时候,做事情不考虑后果。
抻,则代表着,又有中年人的城府,不想答应麦店村的这稍微过了“一点点”的要求。
这个年纪轻轻副厂长的大概轮廓,就在他们心中描绘了出来。
“开始很顺利,还给我亲自倒茶,递烟,烟还是有烟嘴的,但我还没把要求提出来,他就收拢了笑容,没有了刚开始那么客气了!”
“啊,这?”
“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桌上的中年人,终于沉不住气了,听
“这么年轻,能当上副厂长,听说那个厂人还不少,肯定背后是有什么关系的,老廖,话没说重吧?”
中年人脑袋往前略微前倾,整张脸就从阴暗里,落到了灯光下,眼帘微微下垂,手指头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没,那么大的官,我怎么敢说重,茶叶我都没拿几根,就是怕惹恼了他,后面他端茶送客,我就立马走了!”
感受到对方的目光直勾勾的瞅着自己,老廖的目光从头顶的灯光转移到他的身上,缓缓的摇了摇头。
看到老廖摇头,中年人缓缓松了一口气,年轻气盛不可怕,关键他身后要是有人,就不好得罪了,年轻人,城府再深,那也是年轻人。
“没事,只要没惹恼,我们就还有机会,你跟他说了,要多少工作的事儿了么?”
“没具体说,只是大概说明没了地,饭碗就砸了,他是听懂了,我说赔的钱可以少一点,但他还是不同意,推脱到了厂里,随后说不行征迁的事儿就先缓缓!”
烟抽的差不多了,不知道是大公鸡香烟本身的苦涩,还是内心没办成事的苦涩,老廖此时整张脸,都快成为了苦瓜脸,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这下,住了,哪怕村里再大的权威,这涉及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了。
整个屋内顿时乱做了一团,暂停征迁,那哪行,村里人也并不是拧成了一股绳,有的人早就眼巴巴等着了,稍微碰到硬茬子,就把脑袋给缩了回来。
“不行,那可不行,我就说还是别去找!”
“放你n的屁,三水,就知道马后炮,那时候不说,现在说有个屁用!”
“这事儿不能缓呐,不行就算了,什么工作不工作,钱先拿到再说,种了这么多年的地,还没种够呐!”
面红耳赤指责的,摊开双手甩锅的,抱着脑袋懊恼的,这一刻,人性在这间小屋内,展现的淋漓尽致。
“好了,都安静,没听老廖说么,可能是在抻着我们,人家说先缓缓这受不了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都给我闭嘴!”
直到桌上的人这么一说,都闭上了嘴。
也对,万一是抻着他们呢!
“轧钢厂,我们麦店村,离的是最近的,三百亩地,他们往哪找去,你们一个个,能不能长点脑子!”
这一句安抚的话,顿时,下边人的信心又被找了回来,说的没错,他们麦店村,就是最近的,他们想建大的家属区,那就绕不开他们村。
“我也是这么想的,回来的路上我仔细想了想,他可能误会了我的话,毕竟,我也没说具体说安排多少个工作,他可能认为是,全村都安排进去,所以回绝了!”
老廖用力的在桌面下,摁灭了香烟,把自己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嗯,有这种可能,一个村,他估计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这样,不行,明天再谈谈,这次换我去,一户一个工作,如果实在不行,我再让一点,一人退一步,不过先说好,家里没男孩的,就别想了,这东西,要过来,女娃也是便宜了外人,还不如多拿些钱傍身,留着养老!”
没人吭声了,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最坏的打算,但相比于停止征迁,只能牺牲一部分人了,也不算牺牲,家里只有女孩,本身在村里,那就是弱势群体。
就这样,在廖家的主屋内,麦店村村民上下,再次统一了思想。
然而,不光他们在准备,其他人,也在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