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主屋的大床上,这时候已经裁好了大大小小各种形状的布片。
李峰的母亲,黄亚琴的婆婆,正对比着衣样,拿着皮尺丈量着长短,床边的凳子上,还放着一个竹箕,里面针线都已经穿好,看样子正是在给宝宝做衣服。
“妈!”
刘茵刚才已经听到了声,知道了儿媳妇回来了,捏着小衣衿兴冲冲的给儿媳妇看。
“来,你看看,亚琴,这虎头鞋刚做好,我估摸着用这二尺的确良布,给孩子做个夏天穿的,你看看尺寸可差不多。”
把手中的小衣襟塞到儿媳妇手里,刘茵弯腰从床下的柜子上,拿出了一双巴掌大小的虎头鞋,别说,又是红,又是绿,看起来就喜庆的很。
虎头鞋,这还是刘茵来北方后才学会的手艺,寓意孩子虎头虎脑,虎虎生威,能够像小老虎一样健健康康,这不是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妈,还早呢!”
“不早了,这该准备的,咱们也得准备,不能让别人家嚼舌根子,正好街道发的布票,不用,不可惜了么!”
说完,喜气洋洋的刘茵,就把儿媳妇拉到床沿边坐下,又去给她倒了杯红糖水。
“天冷,多喝点热水,这几天没在家住,我还有点不习惯了呢!”
看着儿媳妇鼓鼓囊囊的肚子,刘茵就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哪怕纳鞋底,被锥针扎到的手,此时都没有那么疼了。
一口一口抿着茶缸里甜滋滋的水,小黄的心却是苦涩苦涩的,看着还在忙活的婆婆,死死的压抑住想告诉婆婆的想法。
“爸妈接我去住几天!”
双手捧着搪瓷杯,小黄怯生生的说道,没跟婆婆打招呼就回娘家,是有些不好。
“该去,都是爸妈身上掉下来的肉,谁家不心疼,要不是李峰不在,我都让他没事带你回去走走,好好养身子,等他回来,年初二让他去你们家过年,那香肠还有咸鱼都是我按照南方的做的,到时候,带过去,给你爸妈尝尝!”
刘茵对这些倒是没有什么成见,反正离得也不远,都是当父母的,也理解亲家的心,肯定是想让女孩回去补补身体。
但是说到此处,小黄就不好接话了,整齐的门牙,悄悄的咬着下唇,不敢去看婆婆。
“你说这孩子,去学习,一个电报都不拍,可真没心没肺,那天大清早人就跑了,给他准备的东西都没带齐,你说他带脑子干什么!”
说到这,刘茵气不打一处来,准备了一晚上的东西,收拾的利利索索,打包好了,人大清早跑了。
“没事,妈,他这是公务出去的,吃饭衣服,都有专门的人负责!”
“外面吃的穿的,哪有自家的舒服,还是少在外面吃,东西不干净,傻柱都说了,那卤煮的苍蝇摊子,肠子都不会掏干净,那包子里的肉,好多都是用什么血脖肉!”
看来不论是几十年后,还是当下,老一辈人的心底,都是对外边充满着抗拒,虽然嘴里是埋怨,但埋怨中,确实包含着对于子女深深的关切。
“嗯,妈,您上次要给他带的东西,不行我带过去吧,他打电话来了,怕过年回不来,我想过去看看!”
说到此处,小黄的脸色已经极其不自然,撒谎时,睫毛不停的颤抖,不停的眨巴眼睛。
“哎呦,姑娘诶,这大冷天,他去学习的地儿不近吧,你去干啥!”
≈t;divcassntentadv≈gt;刘茵赶忙放下了手中的活,坐到了小黄的旁边,把她的手捧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妈知道你们年轻人,刚结婚,稀罕着,但路途远了,孩子不舒服,你也不舒服,别给自己找罪受,这大过年,人也不可能不会不让他回家吧?”
婆婆关怀的话语让小黄心脏跳动的很快,一种源自心底的负罪感油然而生。
“妈,没事,我爸单位的车送我去,也没多远,您不是担心他在外头吃不好么,我去替您看着他,把他带回来!”
所有的话,也只有最后一句是真话,什么上不上庭,她真的不在乎,她只想把他带回来,哪怕是装在盒子里,也得是她亲手捧回来。
刘茵哪里知道儿媳妇现在的内心,只是看出了儿媳妇眼圈有些红了,以为她委屈了。
可不么,走的当晚,这儿媳妇就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气回了娘家,现在转眼一个学习,这么多天都没着家,给她,她也气不过。
“单位的车是吧,有车方便点,最好还是能回来过年还是回来,不管来这个家,还是去你爸妈那,都没问题!”
说到开车送儿媳妇过去,刘茵这边稍微心放宽了一点,这些天相处下来,也知道儿媳妇外柔内刚的性格,自己决定的事情,她也不好拦着,加上去找儿子。
“妈,嫂子,嘻嘻嘻!”
放了寒假的李楠,此时推着自行车回来了,看到嫂子在,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然后把哥哥的自行车搬回了屋内。
“一天到晚整天看不见人,作业写了没,还有考试的成绩呢,趁你哥不在,你就糊弄我!”
看到老二疯疯癫癫的样子,刘茵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两个孩子,没一个给她省心的。
“哎呀,我过完年写吗,我不是学自行车么,嫂子,我听听,我听听!”
对着老妈撅了撅嘴,李楠蹦蹦跳跳的躲到了嫂子边上,她跟黄贝贝有着共同的爱好,都喜欢听肚子里的娃,闹出的动静。
“你这一年不到就要毕业了,你要是考不好,我看你也别听你嫂子的肚子,你自己到时候找个好人家,听你自己的吧!”
说完,刘茵收拾收拾床上的布料,免得被女儿霍霍了,又开始准备起,之前儿子出门让他带的东西。
“妈你说什么呐!”
李楠龇了龇自己的小虎牙,娇嗔的跺了跺脚,鼻子差点都被气歪了。
“我说不着你了是不是,等你嫂子去把你哥带回来,我看你还能蹦跶几天!”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做母亲的又何尝不想女儿能考上个中专,奈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几斤几两还是能掂量出来的,他哥回来也好,不趁着最后抽几鞭子努努力,搞不好真要下来上山下乡。
巷子外的马路上。
看着儿媳妇上了黑色的小轿车后逐渐远去,刘茵的眉头,总感觉被一股愁云给笼罩。
仿佛是最后一面似的,心底,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