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阳城,谢家马车内。
蒋眠看到其中最显眼的“池州知府官复原职”这一块,眼神稍微暗了暗,却也没多说什么。
这一生念着阿薇几乎已经被规划到了大渊阵营,他本想再救一救大渊。
但很不巧,如今情况,几乎跟上一世完全不同。
前世,蒋宇是借了阿薇家兵权的威风,才在夺嫡之战中胜出,但这一世,他发现跟阿薇无望,竟是转而选择了与皇后所在的张家合作。
三皇子那边倒不是问题。
但在如今的大渊,张家权倾朝野。
蒋眠有时候甚至怀疑,那些政令并不是皇帝想去颁布的,而是张家的一意孤行。
但奇怪的是,那些政令上又有皇帝的玉玺。
前世的大渊皇帝,虽然年老几近昏聩馈,却也不至于昏庸成这样。
但在这一世,他颁布的那些糊涂政令实在是太多,多到蒋眠都忍不住怀疑,莫非,他是被人夺舍了不成?
要不然如何能解释,前世今生,明明是同一个人,差别却如此大。
虽然,这种反差感让他想起阿薇。
别的不说,阿薇拒绝蒋宇这件事儿,跟前世,的确就不一样了。
蒋眠感到头又隐隐痛起来。
难道重生一世,很多东西都会受到影响,从而发生改变么?
谢咏萱声音带着暗哑,透过淡蓝色带上,从外头穿进来:“尊者大人,究竟是为何?这池州知府贪污的证据,
明明已经是全天下皆知,甚至连七皇子殿下都已经找出了关键证人,为什么,为什么还让他给跑掉了?”
蒋眠看着谢咏萱,此刻谢咏萱眼睛微红。
在蒋眠眼里,谢咏萱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纯真。
一看就是老是被家里保护得很好的“少爷”,几乎不知道外面这些蝇营狗苟。
说来也奇,他是谢将军的独子,怎么会对这些朝野之争一概不知?
蒋眠有意试探:“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池州知府跑不掉?”
说着,蒋眠一面盯着谢咏萱,一面找准了外头看不见的地方,暗暗把那条昨夜被吐脏了的衣服,放到了一个自己定会记得的位置。
谢咏萱眉毛皱成一团,眼神是明显可见的委屈:“他们违背了律法!那池州知府贪污那么多,
都是老百姓的心血,为什么?明明证据如此确凿,陛下为什么放了他,让他官复原职?”
谢咏萱声音有点大,可能是的确激动。
但就他这么一吼,旁边的人纷纷投来视线。
感受到众人目光在向自己身上聚集,谢咏萱识时势地闭着嘴,他心中有些懊悔,刚才是自己太过冲动,一下吼太大声,吸引起旁人注意力来了。
蒋眠放下原本抬起的绐纱,没有立即回话。
待众人眼光散得差不多之时,蒋眠的声音,稳稳从马车车厢内传出:“你方才所言,不无道理,
但你也要看清楚,池州知府背后的人,是谁,又是何种势力在给他撑腰。”
谢咏萱因着这方才那一遭,这一次声音小了很多:“他们背后的势力,莫非,是皇后娘娘,是张家?”
说到最后,谢咏萱自己都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池州知府背后的势力是皇后,那么,是皇后要保下池州知府,还是皇后的娘家要保下他?
如果是皇后要保下他,那么后宫已经是干政了。
而实际上,后宫跟前朝,从来都分不开。
那么说,皇后的娘家,张家,现在在朝廷之上居然能够左右皇帝的决定,能够推翻那么多实质性的证据了吗?
一股恶寒袭来,谢咏萱不由得轻轻打了个寒颤。
在原谅贪腐官员这件事情上,张家可以动手。那么,在更多事情上,张家会不会还要插手?
他们会不会插手军队、皇储,甚至,是皇位?
一股凉气窜到天灵盖,谢咏萱下意识说一句:“不行!”
上一次教训够深,这一次他即使是脱口而出,音量也小了很多,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蒋眠倒是看着他,语气不咸不淡:“什么不行,朝堂之上,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一切皆有可能。”
谢咏萱感觉自己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他眨眼,尽力想去理解。
迷迷糊糊间,只看到队伍在向前移。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想什么,只能如同行尸走肉般,抬起脚,跟着队伍,往前去。
蒋眠看他这浑浑噩噩的样子,心想,是不是自己方才的打击太狠了。
毕竟突然间把一个保护得很好的人一下子拖出保护范围,其遭受的打击,可想而知。
不过,蒋眠眼底闪过一抹狠厉,总得有人教他成长。
若是他的长辈没办法教,将来若是交战,定会吃亏。
不过,以自己现在和阿薇的关系,来日在战场上,若与阿薇的父兄兵戈相见,自己,真的还能像前世那样,几乎毫不留情么?
太阳穴突突跳起来,蒋眠慢慢低下头。
蒋眠阖眼,手掌展开,用中指和拇指分别按出两侧太阳穴,用力揉捏起来,他眉头慢慢皱起,像是忍受着极大痛苦。
这个毒,爆发得还真是越来越频繁了,一点不让自己安生。
医仙谷。
谢咏薇布置好了一切,就回屋歇着去了。
想着今晚就要逮到那些祸害药草的罪魁祸首,她心里也隐隐泛起激动。
点灯之时,手一直在颤,谢咏薇深呼吸,连点了好几下,才终于在一次屏息凝气中,成功点燃了灯火。
一盏琉璃小灯莹莹亮着,正好照到桌案的位置,够谢咏薇看些医书。
此刻,谢咏薇手上虽然拿了本书,耳朵却一直留心外头动静。
毕竟,说不准什么时候,那群祸害药草的歹人便会来临。
谢咏薇听到了敲窗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