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咏薇绷直那一瞬,那道身影好像也有所察觉。
他原本背对着谢咏薇,谢咏薇看不清他的动作,此刻,他缓缓回头。
那抹玄色身影,手上握着剑。
此刻,那柄剑尚在滴血——就在刚刚,它洞穿了面前两个人的胸膛。
不过,那柄剑此刻被他藏很巧妙,从谢咏薇那个角度瞧,正好看不到。
谢咏薇瞳孔一缩,默默攥紧手中帕子,眼神却一错不错,定定看着那片地方。
龙吟尊者算无遗漏,却忘记了他身后一小截巷子入口,流出的那一片血泊。
“嘎,嘎,嘎”……
像是察觉到腐烂气息,天空中有乌鸦盘旋。
谢咏薇就这么和那个站在墙下阴影中的人对看,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缓缓离开视线。
胸口处传来窒缓,谢咏薇轻吸一口气,堪堪让自己清醒些。
“怎么了阿薇,”谢咏萱声音传来,带着些疑惑,“你怎么僵在这里,不进马车?”
谢咏薇缓缓将视线移开那片地方,转而移到谢咏萱脸上。
她刚才,好像和正在“干事情”的龙吟尊者,打了个照面。
或者说,谢咏薇默默抿一下唇,自己是撞破了他的好事儿?
“别愣着,”见谢咏薇没有反应,谢咏萱声音带上了几分急促,“进马车!”
谢咏薇没有再坚持,一只脚踏进马车内,声音不轻不重:“哥,我刚才,好像看到尊者了。”
“此话当真?他……诶,尊者来了!”
谢咏薇正要踏进马车的另一只脚顿住,不知是她心中所愿,亦或是身体自觉反应。
等回过神来之时,她已经转头,跟远远走来那个玄色身影对上了视线。
那道身影逆着光,踏着血色夕阳,慢慢朝他们走来。
不知是否为谢咏薇错觉,龙吟尊者身上那玄色锦袍,颜色看起来,比原来深很多。
谢咏薇鼻子灵,远远就嗅到一股血腥味。
龙吟尊者走到离他们大概十步距离之远时,站定。
那道深色影子就这么打在地上,盖住如血残阳,好似在吞噬夕阳光芒。
不知怎的,龙吟尊者停在那里,没再向他们走来。
谢咏薇隐隐预料到了什么,她一只手扶着马车车厢,默默看着那道逆光人影。
龙吟尊者没有开口说话,他们就这么僵持着。
夕阳从龙吟尊者身后打过来,刺得谢咏薇眼睛有些疼。
她一只手遮在眼睛上方,眯着眼,忍住流泪欲望,静静瞧着那道人影。
幸而僵持场面也不算久,毕竟有愿意破局之人。
谢咏萱,一个难得的破局者,此刻,他直接迎上去,与龙吟尊者交谈。
谢咏薇在手掌遮挡下,好不容易绕过反光,勉强看清那人脸上神情。
龙吟尊者面容淡定,一双本是浅色的眸子,此刻因逆着光,看起来晦暗不清。
好似灰茫茫,甚至飘着雾的悬崖底,仅仅是瞧一眼,便足够让人胆战心惊。
此刻那双眸子紧紧盯着谢咏萱,眸子的主人正在与谢咏萱说什么东西。
谢咏萱突然转过身来,指了指谢咏薇在的位置。
谢咏薇见着龙吟尊者投来的视线,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慌乱。
她看到谢咏萱晃着手,一面向自己这边指着,又一边在跟龙吟尊者说着,面色看起来还有点急切。
但龙吟尊者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派淡淡。
谢咏萱貌似口干舌燥,眉飞色舞地向他解释了些什么,他只是轻轻点一下头。
谢咏萱的手,在空中停留一下,继续晃起来,又说了点什么之时。
龙吟尊者眼睛眯起来,幅度很小,却坚决摇了下头。
谢咏薇隔得远,即使耳朵灵光,也只能听到自己哥哥由于激动而声音变大的一些话语。
准确来说,是“只言片语”。
自己甚至不能从这些残章断句中找出有用信息,因为这些词汇或字几乎毫无关联。
但看着龙吟尊者坚定而淡然的神色,谢咏薇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终于,她看到哥哥向自己走来。
“尊者要走了么?”谢咏萱刚站定,正欲说些什么,就听到面前女孩发问。
女孩此言,明明是疑问,但尾调却下降,好似已经知道答案。
“这,”谢咏萱方才在空中挥来挥去的手,此刻僵硬住,他面上有些挂不住,“这……”
“不需要解释什么,不是一路人,或许趁早分道扬镳会好些。”
谢咏薇踏进车厢内那只脚发力,整个人向车内移动。
“等等!”谢咏萱声音再次传来。
谢咏薇停留在半空中一瞬,她没有转过头,声音一派云淡风轻:“何事?”
“你刚才想的是没错,尊者说,他跟我们接下来就不一路走了。不过,你现在不去跟他告个别么?”
谢咏薇静静看着车厢内,侧排座椅上那块软垫。
不久之前,可能也就是快一两个时辰之前的事儿,龙吟尊者,好像还靠在那个软垫上。
而自己坐在马车中央那个位置上,跟他距离不近不远。
有时候是龙吟尊者主动找话题,有时候是谢咏薇被他带得自己打开了话匣子。
回顾他们这几天的行程,好像两人之间的交集永远是那么普通,却让人有点难忘记。
是共同赶路之时,夜晚高悬的那个月。
也是清晨被马车晃醒时,射进窗内的朝阳。
或许,也是经过道边,那些欣欣向荣的草木。
谢咏薇不知道自己那一刹那有没有呼吸,她觉得,自己可能有些恍惚了。
“需要……告别吗?”
谢咏薇的声音,缓缓回荡在马车车厢内,一瞬间,不知是在问她自己,还是在问身后的谢咏萱。
“当然要告别呀!”
谢咏萱明显听到了她的话,他向前一步,拉近与谢咏薇之间距离。
“虽然,嗯,不管了,反正至少说个再见吧,毕竟,尊者这一路帮我们这么多。
现今他主动离开,咱们也得有些表示不是?”
听到这话,谢咏薇差点一瞬间就想回头,问一句,“难道还要给他送礼吗?”
但那个场景,她只是在心中想了想,并没有付诸实践。
毕竟,好像哥哥的说法,也有那么一丝一缕的道理。
谢咏薇终究是缓缓转身,跟着哥哥脚步走去。
“阿薇,”那声音还是那么低沉,听着让人从尾椎骨窜上一阵酥麻,“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