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我信你一次吧,”男子的声音有些飘忽,深呼吸几下才接上自己的话头,“你若真将我娘子治好,先前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但若你将我娘子治没了,我必要告到官府上去。官府若不管,我就只能在将军府门口鸣冤了。”
“放心。”谢咏薇诊上女子的脉,眼神沉静,她轻按女子下颔,检查舌苔及其他部位,确认女子情状,严肃看向男子。
“她可是昨日那位我给开了乌头的女子”谢咏薇面色有些凝重,“有人给她喝了半夏。两药物相克,产生毒性,你娘子才会昏迷。”
“是,”男子从怀中摸出药方,他手指颤抖,连掀了三次,才终于把药方掀开,“是,有乌头!”
谢咏薇得到肯定答案,即刻为那娘子施针。
数针并下,女子面上终于浮现血色,缓缓睁开了眼睛。
“娘子,娘子,”男人捧着女人的手,面上肌肉不住颤抖,眼睛不停眨,像是下一秒就要落泪般,“你感觉怎么样?”
“夫君,”女人开口,声音略微沙哑,“今早我喝药时,就感觉味道不对,和昨晚济世堂给熬的药不一样。我本以为是咱家的砂锅和济世堂有所差别,就直接喝了。没成想,喝完人就昏倒了。”
看着旁边的谢咏薇,再抬眼瞧头顶的济世堂匾额,女人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睛刹那瞪大:“你,你来济世堂门口闹事?”
男人无言以对,低下头。
“孙郎,人家济世堂的药方没问题,”女子竟是挣扎着想坐起来,“人家还帮了咱,你怎么能来这里闹事呢!”
“娘子,你先冷静,你身上还有针,”男子连忙按住她,转身给谢咏薇跪下,认认真真赔罪,“谢小姐,多谢您再次救了我娘子,某今日不明真相,擅自到济世堂门口闹事,实在是抱歉了。”
语毕,他向着谢咏薇磕了三个头,额头触地有声,足可见赔罪之情。
“好啦。”谢咏薇一向不爱难为人,特别是无权无势者,在男子磕第二下时,就想伸手虚扶他起来。
她却错估了男子道歉的诚心,亦或是男子执拗,偏生给谢咏薇磕够三个头才停。再抬头时,男子额上有鲜血渗出。
“擦一下吧,”谢咏薇有些被他的诚心打动,递与男子一个小瓷瓶,伸手指一下自己额头,“额头上渗血了。”
“多谢小娘子,”男子却没有伸手接过,面上显出踌躇,“这瓷瓶精致,想必内里的药膏不便宜吧,小的常年习武,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常年习武?谢咏薇认真打量面前男子,他衣服低下隐隐有肌肉隆起,面上笑得憨厚,瞧着不像是京城子弟,像是京郊住民。
对于常年习武之人,这些伤的确不值一提。谢咏薇默默将药瓶收好。
“公子瞧着不像京城人,此番来京城,可是有事要办?”
“谢小姐料事如神,”男子嘿嘿笑,“小人此番进京,一是为了参加这月末的武举殿试,二,则是想给我娘子医病。”
谢咏薇轻轻点头,原来如此。她眉心皱起,脑中想法一闪,玄正二十六年的武状元,是谁来着?
谢咏薇摩挲下颔,她眨眨眼,前世玄正二十六年的武状元轰动一时,原因无他,武状元得主,不是世家公子,而是一位籍籍无名的乡野村夫。
说来奇怪,大渊自开设武举,状元必定为世家公子,从无例外。唯有玄正二十六年那次破了例。
谢咏薇现今回想,还是挺钦佩那位平民武状元的。但遗憾的是,前世武状元命途多舛,出任官员没几月,就因丧妻而悲痛欲绝,自请辞去官务,从此隐没于茫茫人海。
那位武状元,好像姓孙?
谢咏薇当即联想起方才女子对眼前男子的称呼,“孙郎”。
“公子可是姓孙?”谢咏薇装作不知,向男子发问。
“是,小的是姓孙。”
谢咏薇轻轻点头,她现今救下孙公子的妻,那不就免去了将来孙公子因丧妻而辞去朝廷职务么。
不过,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毕竟三年后大渊与北离开战,孙公子若在职,那必是要上战场的呀,他那时若有个万一
算了,谢咏薇小幅度摇了下头,她尊重他人命运。重生一世,她不想再为不相干的人管那么多。
遇见即是缘,自己今日救下他娘子,也算是与他们结善缘了。
“公子,”谢咏薇看向孙公子,“你娘子的病已无大碍。回去按照药方抓药,每日按剂量吃。平日少操劳忧虑,病自然会好。”
“多谢谢小娘子!”孙公子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今日来闹事,是我不好,往后谢小姐若有需要,尽管孙某帮忙。”
他小声嘀咕:“虽然我现在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如果我哪日出息了,一定不会忘了谢小姐的。”
“好,”谢咏薇露出一个微笑,“孙公子,本小姐现在就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谢小姐请讲!”
“还请孙公子回去时,向街坊邻居说明事实,澄清一下济世堂的名声。”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两人说话间,孙夫人身上的针已被取下。
孙公子扶她站起来,向谢咏薇道别。
临别时,孙公子咬咬牙,鼓起勇气向谢咏薇问道:“谢小姐,往年武举,非世家子弟极难有名次。依您看,我今年有可能取得名次吗?”
谢咏薇一挑眉,有,可是太有了。今年武举,世家子弟很少参加。京中权贵,只有户部侍郎赵大人的儿子参与。
而今年主考官是礼部侍郎,与户部侍郎赵大人向来不合。谢咏薇用脚趾头都能猜道,以当今大渊官场的风气,礼部侍郎肯定不会点赵大人的儿子为武状元,就算是为了恶心赵大人,他也一定会选另选他人作为武状元。
按理,殿试应由皇帝主持,武状元也应由皇帝钦点。
但圣上实在重文轻武,几次想取消武举,都被众武将奋力劝阻,不得不放弃取消武举的想法。
思及此,谢咏薇心中隐隐不安。
圣上重文轻武之情溢于言表,几乎到大渊人人皆知的地步。
那么,还愿为大渊抛头颅洒热血的军队吗?倘若三年后北离打来,大渊子民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