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妖魔鬼怪快离开。”
江熙双手合十,埋头一个劲地碎碎念。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白光消散时,四周的杂声变得沉寂。
胳膊很酸。
一条手臂平伸出去,一手曲臂回拉,好像是……搭弓拉箭的姿势。
眼前蒙着柔软的绸条,轻盈的黑暗中,从鼻梁透进来一丝微弱却炫目的光亮。
江熙意识到她正站在一处空旷的山谷,踩着铺满落叶的草地,在溪水边进行一场蒙眼射击。
似乎有很多人围观,窃窃私语声伴随着阳光的味道环绕在她的周围。
有人在悄声催促。
好似她这一箭犹豫了太久。
要松手射出去吗?
江熙对自己的射艺没有任何自信。
这把长弓很重,弓弦细而有韧劲,保持拉满弓的姿势使江熙两只胳膊都酸得发僵,手指头磨勒得生疼。
她想就这么松手,把箭送出去,可方才那个倒影刺激到她,让她对此时的处境极度敏感。
万一呢,失手射死谁不会化成鬼魂找她索命吧!
江熙收起胳膊,打算就此放下弓,拽下绸布看一看周围。
可刚一动作,身后就响起脚步声。
一只平稳的手将她落下的手肘扶起来,一个男人站到她身后,另一只平滑无茧的手握着她捏箭的手往后拉,将弓弦再度绷紧。
“说好的,拿沈昱当靶子,他若受了这一箭,便将谢姑娘安然送出湘王府,怎么临场不作数了?”
咬牙切齿的声音。
是裴澈。
他胸有成竹地冷笑:“这个沈昱想激你上头,换得谢荷自由。还真是好一出英雄救美。那就遂了他的意,看他到底有几条命,能不能活着走出宴席!”
江熙腿一哆嗦。
等等,射谁?
沈昱?
怎么刚来就玩这么大的!
她眼睛被蒙着,心里虚得发抖,死死捏住箭尾,浑身都没了力气,小声道:“这,这不太好吧。”
身后的人停顿,疑惑地说:“江熙,三日前你阻拦陈太医出皇宫,害得他娘丧命,就已和沈昱结下梁子。此刻何须念旧情?”
“什么?!”
江熙没压住声音,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掀开裴澈的手,摘下脸上的紫金锦绸,扫了眼面露惑色的裴澈,转头看向隔着一条溪涧外葱茏树下的蓝袍人影。
这是五公主的踏春宴。
熟悉的山郊,清新的树林,京都有头有脸的高门子弟……而处境却已和上一世迥然不同。
彼时被她追着倒贴的沈昱,此刻头顶瓷壶化身活靶子站在远远的对面,垂手静立,等待她将锐利的箭矢射过去。
他站得笔直,像他身后那棵高树一样,在树叶的阴影中浑身透着细碎的光。
还真有几分为爱冲锋的魄力。
仿佛为了谢荷,他宁可把命豁出去。
江熙愤怒地砸了弓,“我不玩了!”
太离谱了,这游戏简直有病!
本来主动权就少得可怜,还在这给她埋雷跳剧情!
她在宫女呈上的清水盆里洗手,无视其他人的哗然,用毛巾使劲擦拭指缝,企图擦掉手上害过人的痕迹。
红衣飒爽的裴澈追上来,把沾了土的弓箭往江熙手里塞,不甘心地劝说:“干什么呢你,名正言顺教训他的机会,你打什么退堂鼓?”
“呵,到底是舍不得。”
一旁坐在枣色太妃椅上的人影起身,走出蒲扇的阴影,朝两人吆喝,摩拳擦掌,“要不,本公主代你出手?”
说罢,意气风发的裴钦一甩束发,眯眼望着远处人影,将窄窄的黑色护腕往上拉了拉,就要接过裴澈手中那柄重弓。
“今日暂且放他一马。”
江熙把二人的手推回。
她心乱如麻,只想抓过一个人问问,她做了哪些荒唐的事情。
这跨度太大了,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又成了一个恶人!
江熙摆手命人带沈昱离开,想要中止这场闹剧,然而佩剑侍卫踏过浅浅的溪涧,踩着一路湿痕,在那道蓝影面前站定。
一番游说,却见沈昱未挪动脚步。
没一会,侍卫前来回话:“郡主,沈公子传言,望您信守承诺,完成赌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