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相安无事。
虽说多了个不算太老实的床伴,但好在他癖好特殊,一吻过后,除了给她点了穴让她不能动弹以外,也就只是将她被子拉好,像对待孩子似的,覆掌把她瞪他的眼睛合上。
然后就抬手轻拍她的肩侧,一下一下,在寂静的寝殿内为她哼起一段摇篮曲似的歌谣。
江熙不能抬头,闭着眼睛,能听出空气中他嗓音的慵懒喑哑。
他似乎惬意极了,用鼻腔发出的轻哼慢慢连成她未曾听过的遥远的调子。
一点一点在她耳边沉沉浮浮。
待到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窗顶的阳光越过屏风,穿透金纱帐,落在空荡荡的枕边。
江熙盯着枕头那端绣的一朵亭亭玉立的金荷,仔细回想,努力想从脑海里找出昨晚不寻常的记忆。
可是没有。
昨晚太平静了。
除了那个出格的吻以外,什么事都没发生。
而亲吻对于目前的江熙而言,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完全没有什么威慑力。
毕竟比起要命的冒险选项而言,亲来亲去这种小事简直无足挂齿。
江熙从床上坐起来。
这么大个角色出场,就什么都没做?
她摸摸自己身上完好的窄袖寝衣,心里纳闷极了。
门被推开,
阿翠捧着挂着白绢的玉盆走进来。
自从昨天踏春宴没带她去,这个小丫头就落寞了一整天,回程路上都蔫蔫的。
彼时马车里,江熙正忙着向谢荷灌输裴望万花丛中过、片叶皆沾身的浪荡行径,没功夫顾及这个小丫头的暗自垂泪。
将近傍晚回到王府后,阿翠又被库房管家叫去核对一项出了差错的内务开支,忙到江熙睡下也没回来。
“郡主。”
高垂的纱帐外,阿翠低着头,音色消沉地唤了江熙一声,将玉盆托在手臂间,喏喏地站在离床米处。
往常她可是欢天喜地迎上前,像只麻雀叽叽喳喳说些府上的新鲜事,一边将绢巾拧得半干递给她,一边指点旁的婢女给江熙搭配一身亮眼的裙衫。
阿翠是跟了江熙快十年的贴身婢女,自六岁入府学习如何侍奉主子开始,就老老实实跟在江熙屁股后面。
无论江熙又做了什么恶劣事件,闯下多大的祸端,她都不认为郡主是错。
她眼里的光全来自这位明润恣意的郡主,来自她的衣食住行被她照顾得妥帖,来自她当着任何人的面从不遮掩的对她的偏爱,来自她每日就寝前一定要问的一声:阿翠,你明儿还叫我起……
郡主出生便失了娘亲,阿翠在心里安慰自己,压下心头的酸涩想,所以她想结交挚友也无可厚非。
她为谢荷顶替了自己在江熙身边的角色而心碎,却又不敢叫江熙发觉,面上扯出一抹笑,将玉盆递给跟进来的小姐妹,上前来抬臂为江熙拢起纱帐,用绸带系在边上的金杆上。
阳光彻底洒进来的那一刻,还在回味昨晚的江熙,猛地瞥见床褥间夹着一条镶着银边的玉璧皮革腰带。
她眉梢使劲一抖,叫住床尾绑纱帐的阿翠,“等等!”
江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和慵懒,“你们都先出去,我要再睡会儿。”
阿翠应声,和其他婢女一同退出去。
门关上的刹那,江熙从床上跳起来,抓起那条男性款式的腰带就在房内乱钻,急切地想找个地方将它封存,最好能毁尸灭迹。
可郡主的寝殿日日打扫得一尘不染,连床底下都干净得摸不着一点灰。
柜顶床下都找遍的江熙焦头烂额,盯着手里那条做工上乘的沧浪玉纹带咬牙,这要传出去,难到不影响剧情吗?
玩家怎么没个选项?
总不能任由事态发展,搞得人尽皆知吧!
最后江熙狠狠心,自己挑了套桃红色金丝绣花长裙,把腰带别进下腹间,用掐腰的裙摆遮住。
她打算把它带到柴房,扔进石灶火肚里烧个干净,或者从湖里丢下去,就算漂到水面上,问起来就说是裴望那家伙不小心丢的。
一条腰带而已,没人会多过问。
安下心来的江熙一番洗漱,决定在去找湘王一同用早膳的路上,把这硌人的破腰带给扔湖里去。
很好,顺着水流漂出府,就永绝后患了。
然而,在江熙经过那处长桥,借口想独自看看风景站上书亭,偷偷摸摸将手从胸口的衣襟伸进去,想抽出被捂得发热的腰带用脚踢下去时,昨天刚发过癫的系统今天又开始发神经。
江熙指尖刚碰到腰带,就猛地收回,盯着远处天边高高炸开的一朵小金花皱起眉。
那是她之前给过沈昱的烟花弹。
剧情涌入脑海。
灯笼如织的游园会中,扎着两团发髻的小江熙,将身上的白毛红披风解下来,披在仅着银布单衣冻得唇色发紫的沈昱肩头。
她小脸神色认真,“三郎,以后本郡主会护你平安。”
璀璨烟火在夜幕迸裂出耀眼光芒,叫好的行人从他们身边穿过。
嘈杂声中,江熙将怀里一颗从裴望那骗来的重匠打造的烟花弹递给默默垂首的沈昱,“情急之时,点了它,我若看到必会前往。”
这颗只是一时情重的烟花弹,沈昱留了四年,任由沈家上下给他脸色,赐他灾祸,他都没点燃。
可现如今,以为他根本就不相信这种玩笑的江熙,站在四面起风的水亭边,看着遥远黑塔顶尖旁那抹渐渐湮灭的金影欲哭无泪。
你一个堂堂大男主,这个时候又怎么了?
就不能等她把腰带先丢完吗?!
江熙内心的愤慨如滔滔江水,如果能化为实形,她真想将那整个沈府全给冲了。
然而现实是她像是受到上天号召的勇士,拔了剑,誓要冲向高塔去营救那恶龙叼走的公主。
“来人,备驾,去沈府!”